四月春已渐暖,南阳的各处水泽都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虫鸣蛙叫响个不停。
萍泽是育水(今南阳境内的白河)边最大的一处水泽,沼泽密布,草木丛生,往年一直都是鸟兽虫豸的乐园。
但春天的这个时节,萍泽中显得很是安静。
听不见虫鸟的鸣声,只有簌簌的草丛拨动声,还有不怕人的蚊子在继续嗡嗡飞着,旋即又被全副武装地毯式搜查的士卒驱散。
就在萍泽的深处,一向人迹罕至的地方,在草丛的掩映中,三个浑身带血的汉子藏在其中,气都不敢大声喘,机警地戒备着安静的四周。
忽然,这三个汉子中间的空地上,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呻吟。
三人大喜,连忙聚拢到中间。
只见中间那块唯一比较干的地上,正躺着一个重伤垂死的老者。暗褐色的血块凝结在老者的衣襟和胡须上,在森暗的林中更显几分死气。
假如赵羡也在这,他一定会大吃一惊。
他被带离宛城时还在孜孜不倦找王莽茬的安众侯刘崇,这才几天啊,怎么就落得这般样子?
“君侯,君侯,你怎么样了?”见到此状,围在刘崇身边的三人不禁转喜为哀,悲声呼唤着。
刘崇的腹部有一道无比狰狞的刀伤,胸口处也中了一支箭,箭杆已经剪断,但箭头还没拔出来。
如此重伤之下,刘崇还能醒过来发出声音,只能说他的意志实在是太强悍了。
但再怎么强悍,肉体总有个极限,从昏迷中醒来的刘崇,拼尽全力抓住离他最近的那人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胳膊上青筋蜿蜒,但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
被他抓住的那人已经泣不成声了,反握住刘崇的手:“君侯要坚持住啊,咱们很快就能杀出去了。”
弥留之际的刘崇笑了一下,又费劲地扫视了身边仅剩的这三个人一眼,嘴动了一下似乎最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以为刘崇已经咽气了,三个人刚想放声恸哭,但刘崇本已无力的眼皮又再次睁开,他整个人猛地坐了起来,用带着血沫含糊到变形的声音,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激烈地说道:
“安众受国一百三十年,毁家纾难匡扶大汉,刘崇死而无悔,只恨不得莽贼同死!但有一事不吐不快,尔等若能脱身,记得替吾,找到赵羡,说……说……刘崇有负于他!”
拼着最后的爆发出来的生命力说完这段遗言,刘崇头一垂,彻底没了生息。死时身体犹面西北坐而不仆,双手捏拳紧紧不松,似是死后也要赤手空拳打向窃居西北长安的汉贼。
孝武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孝武皇帝封长沙定王刘发之子刘丹于安众,是为安众侯国。
孺子婴居摄元年四月(公元6年),安众侯刘崇发宗族百人攻宛,首举反莽大旗。败,殁于大泽。
本就泪流满面的三个人,这下彻底绷不住了,一起跪在刘崇的尸身前纵情痛哭起来。
安静的水泽中,他们三个的哭声迅速地传了出去,没多久,被吸引来的在附近的士卒就杀气腾腾的朝这个方向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