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薇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她有些惊讶,“母亲你的意思是,沈元晦是献王府放在圣上眼下的……质子?”她纠结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个词。 可除了这么个词,明薇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受宠的王府公子,一个人留在京城,虽然圣上是其皇伯父,可又是与献王兄弟不和。 沈元晦不是质子,却又是什么? “知道就行。”曹氏警告女儿,“你也大了,我已经写信给你舅舅舅母,让他们给留意着些,回头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京城可不是宁波府,到时候你也得收敛收敛自己这性子,不能再这么大大咧咧了,知道吗?” 明薇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那这些事,之前您怎么不跟我说?”她眼看着就是要及笄了,可很多事情都一头雾水,就像是今天,要早知道沈元晦这么个尴尬身份,她肯定不会以为父亲会有意把幼薇许配给他。 曹氏也有些无奈,“我哪想到你父亲竟然会调回京城。”都快二十年了,她也是早就死心了。想着在江浙一带的书香世家中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把女儿嫁过去就是了,她还在打听着,哪曾想,圣上一道旨意下来,她时隔十九年后再度回到京城,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事一场大梦。 到底是心疼女儿,曹氏将明薇揽在身边,“到了京城也好,京城繁华,自然是宁波府比不上的。这几日我自然会跟你说一些事情,你也耐心听着,别到时候我教了你这么多,反倒是被知薇比下去。” 提到庶女,曹氏也是头疼,也不知怎么的,明薇竟是随了自己性子,平日里还能装三分模样,可一旦遇上知薇,一准儿被挑拨起来。 她当初疏于对明薇的教导,等发现这个问题再去纠正时已经晚了。不过这孩子有一样好,知道厉害关系后也晓得谨言慎行,所以只要多加提点,也还好。 再者说,明薇眼看着便是要及笄了,到了京城就得忙着说亲事,到那时候跟京城里的那些勋贵之女来往也不会太多,自己倒是得要教她如何执掌中馈才是。 “我知道了,母亲你放心才是。” 曹氏听到这话苦笑,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她哪里放心的下呢? 船舱里,曹氏对女儿细细提点。 而隔着的另一个船舱中,知薇与明薇同命运,香姨娘也在犯愁,“夫人那性子,到了京城后怕你夺了大姑娘的风头,肯定会把你藏着掖着的,到时候你这婚事可该如何是好?” 香姨娘很是为女儿着急,若是说比拼诗书,曹氏和明薇加起来也不是她们母女的对手。虽然出身官宦之家,可曹氏对于读书认字并不感兴趣,斗大的字认识一箩筐用来操持家事,反倒是还不如她这个落魄秀才的女儿。 可就算是读书认字多又如何?曹氏娘家在京城,而且听陈妈妈炫耀说舅老爷如今是翰林院学士承旨,是从三品的京官,再升一步那可就是翰林院学士了。 本朝丞相悉出翰林院。 舅老爷可谓是一片前途光明,有他这个舅舅在,大姑娘那还不是抢手的很? 虽说舅老爷也是知薇名义上的舅父,可香姨娘也清楚,庶女到底是及不上嫡出。 “母亲到时候自然会给我做主的,她就算是不乐意我过得好,那也得先看看父亲答应不答应。”对比香姨娘的着急上火,知薇便是冷静了许多。 她面容姣好,因为从小就是随着李朔通读诗书,更是有一份书香气,若是唇角没有上扬时,便是人如其名——知书达理,多了几分温婉气质。 香姨娘看着女儿,一时间又是感慨命运不济。 知薇看着手头的书,唇角勾起,“那也总比三妹妹好。”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么一对比,香姨娘心境顿时不同,“可不是吗?也不知道三姑娘是命好还是命坏,摊上这么个亲娘,偏生又是惹得老爷怜惜。” 这样的说辞,知薇从八岁起便是听到,她早已经能倒背如流,所以便没有再接香姨娘的话茬,而是继续看书。 被香姨娘怜惜的幼薇这会儿正窝在床上等翠珠回来,听到敲门声后,她连忙去开门,结果被翠珠好一阵说教,“姑娘,你怎么不穿鞋就是过来开门了,万一外面有人该如何是好?这病都是从脚心起来的,你这么不小心,要是再病了,那可该如何是好?” 翠珠唠叨了好一会儿,始终没听到回应,她有些诧异,“姑娘,你怎么不说话?” “我觉得翠珠姐姐说的甚是有理,所以正在记。” 翠珠看她一副乖巧模样,是气得哭笑不得,好一会儿这才是说道:“姑娘,我朝瑞儿打听清楚了,老爷没什么大碍,已经让大夫包扎了,说是注意饮食休息,没几日就是能好了的。” 幼薇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她回到船上后原本打算换了衣服便是去看望爹爹的,只不过先后被陈妈妈还有两个姐姐耽误,以至于再见到就是在膳厅里。 当时有心想要询问,不过被使了眼色后幼薇也就没再问,晚膳后让翠珠去找瑞儿问个清楚,如今得了准信好歹是心安些,大姐姐说她累及爹娘却也是没错的。 看着小主子神色忽然间黯淡下来,翠珠连忙宽慰,“姑娘,这事是谁也没想到的,你可别往心里去?刚才我跟瑞儿说话的时候,他还跟我说,老爷很是担心你,你但凡是好好的,那就宽了老爷的心,也是孝顺父母了不是?” 幼薇觉得翠珠说的有理,她是该开开心心的,别再让爹爹担心自己才是,“嗯,你说得对,那从明天起我就多吃一碟点心,爹爹看我胃口好肯定就会更放心的。” 翠珠:“……”她能当刚才自己什么都没说吗? 正值五月底南风正盛,李府船只从杭州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堪堪半月光景便是到了京城。早几天抵达京城的管事已经带着新买仆从在码头候着,官船上的李府众人和大大小小的行囊尽数都塞进了马车,浩浩荡荡去了新家。 幼薇记得,前世圣上赏赐的李府宅邸是在内城,不过好像是在鸣玉坊,靠近朝天宫。而现在圣上赏赐的宅邸则是在澄清坊,在东安门那边。 不去前世的李府住着,幼薇心里觉得舒服多了。她心情欢畅,对比起来马车里其他几人就更是明显——明薇和知薇都有些头昏脑涨。 因为有着对比,更是让两位当姐姐的心烦,“父亲一直说三妹妹你身体弱,这次倒是比我们强多了。” 知薇看着她那开心的小模样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了,同为庶女,自己每日里饱读诗书也才能换来父亲一声称赞,可幼薇就是说几句话就是能逗得父亲开怀大笑。 如今这个整日里嚷着身子骨弱的人一点事都没有,反倒是她难受的要死,只觉得肚子里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这气劲一上来,只觉得肠胃里就更是波澜四起,脸色一下子就是不好看了。 幼薇觉得她这是晕船了,连忙躲得远远的。明薇看到幼薇这没出息的模样,觉得有必要树立自己作为长姐的威严,她靠近知薇两分,幼薇见状连忙伸手拉扯,只不过刚碰到,她就是被明薇瞪了一眼,“没大没小。” 李府长女话音刚落,面色不佳的知薇便是吐起了黄水,而靠近她的明薇首当其冲受了难,她被知薇拽着吐了半幅裙子。长姐风范没能维持住,明薇也是吐了起来。 幼薇看着两人,不由想起前世自己上吐下泻那惨烈情形。 不过明薇和知薇运气比她好上一些,因为还没等幼薇开口说要不要让马车停下,这马车已然停了下来——已经到了李府门前。和知薇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不同,明薇却是不愿意下去,她被知薇吐得一身狼狈,如今下去岂不是被府里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太过于丢人了些? 之前没能把友好信号投递出去的幼薇又是开口,她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袱递给了明薇,“大姐姐,你要不先换上的衣裳?”府里的几个姑娘挤在这马车里,伺候的丫环则是七八个人都塞在一辆马车里,比这更是拥挤。明薇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被吐了一身,喊丫环过来那岂不是要把装运行囊的马车翻一个遍? 所以看到幼薇小心翼翼的讨好,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接受了这份示好。 幼薇不清楚前世为何大姐姐会与沈元晦解除婚约,也不知道这辈子俩人会不会还被赐婚,不过爹爹说了友爱姐妹,她现在雪中送炭总归是好的。她下了马车帮明薇放风,翠珠不明所以,“姑娘,咱们不进去吗?”她倒是没晕船晕马车,不过这京城的六月不带一丝风的燥热,晒得她有些炫目。 正要说话,马车车帘晃动,明薇从里面出了来,原本的石榴裙被一袭水色罗裙取代,只不过与她那身绛红色的缠枝蜀锦纱衫有些不搭。 向来在穿衣打扮上要求自己明艳动人的明薇也只能将就着,看着站在那里的幼薇,她不冷不淡道:“等过几日安顿下来我让母亲给你做几身衣裳,小小年纪,穿这么素净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母亲苛责与你,没有来的坏了府里的名声。” 正说着幼薇,看到知薇匆忙过来,明薇神色不好看,冷冷看了一眼,根本不给知薇说话的机会便是坐上了软轿往府里去了。 知薇自然看得出那水色罗裙是幼薇平日里最喜欢的,想到自己刚才央求婆子好不容易找出来一件衣裙,却是被幼薇捡着机会登了先,她不由恼火,“没想到三妹妹你不声不响就是把大姐姐笼络了,有这本事,想来把京城的闺阁小姐笼络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到时候妹妹你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提携姐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