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妙龄女,苦等执戟良人明光里 现在想来,那时的她们真是又小又傻还天真。 当年的那个口说痴话的钝姑娘就是齐妏。那时的她,刚刚被两家父母定下婚事,说出这些话,大家自然要笑她了。与她要结为连理的那个人就是昭煦,可是本该早就完婚的他们,却因大哥常年驻守西境,而被一拖再拖,朝芫感觉心里挺愧疚这位未来大嫂的。 齐妏今日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何故。 不多时,已至申时,来庆生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要各自回府。昭烜帮着父亲又在府门外一一送别各位长辈,朝芫的小姐妹也该回去了。 到最后,只剩齐妏,犹豫了半天,似是很为难,却总想对朝芫说些什么。 朝芫看她有些难为情,便把她带至里屋,询问道:“妏姐姐,可是身体不适?朝芫瞧着姐姐这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或是有何为难之处,不知可否告知妹妹,让芫儿为你宽宽心?” “朝芫妹妹,我,”她又住了口,犹豫再三,接着道:“算了,你无须担心,没什么,我先回去了”。说着就转身要走。 朝芫看着她的有些纤瘦单薄的背影问道,可是为了大哥? 她停下脚步,转回身,有些难为情地看着朝芫,开口苦笑道:“妹妹怎知?” “像姐姐这般心思单纯之人,从来不会为了些其它事挂心,想来也只有大哥,大哥的事”,朝芫见她回身,便与她解释道,提到大哥,她心思猛转,可是大哥有何不妥,她很是担心地问。 “不,不是”,她连忙道,“其实是我,算了,我只说与你听,你……” “妏姐姐,你放心,我的嘴那可是顶严实的,你既不想让外人知晓,我就更不会说出去的”,朝芫安慰她道。 “芫妹妹,我自是信你的,只是这事也不知真假,许是我想多了也未可知”,齐妏叹了口气,接着道:“那日,我从父亲那处请安出来,见二弟也在那里玩,便与他多待了些时候,走进西窗外时好似听到父母亲在议论我的婚事,我想着不是订了这许多年,是不是要在今日办了事,谁知他们却在谈论兵部吴尚书的公子与礼部程家的公子,看哪个与我登对些,那个更……,他们说的煞有介事,像是早就有此打算一般。我……我也不敢前去询问,私下也曾打听过,父亲竟真的最近总去吴大人府上,我怕……”她说着便又低下了头,脸蛋也愈发红了。 朝芫明白了她心之所忧,许是齐尚书担心女儿的婚事今年再也不能拖下去,所以定好人选,选好下家,以防万一。等等,事情若真这么简单,那齐妏父母也没必要瞒着她这许久?不对,她对朝堂之事还略晓得些,这齐尚书近来可是丞相府上的常客,会不会...,想想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芫妹妹,你在想些什么”?齐妏看她沉思,便问道。 “没什么,姐姐不必忧心,想来是齐伯父随口一说,你自己都晓得是你想的多了,你与大哥的婚事是月下老人所定,任谁也是难以改变的,定是稳稳的,放心好了!”朝芫安慰她道,“快些回去吧,等会天就晚了,伯母该担心了。再说他们也不曾对你提起,想来是你思嫁心切,杞人忧天了,指不定他们谈论的别的什么事儿呢?”朝芫说罢,便用锦帕捂着樱唇咯咯地笑了起来。 齐妏见她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父母也从未与她提过,便稍稍安心了些。又听得朝芫取笑她的话语,忙红了脸道,“人家与你说正经事,你倒好,以后我可是再不敢说与你听了”,说罢起身告辞。 朝芫送她出来,在她身后不停地道歉,好姐姐,好嫂子,饶了妹妹这次吧,妹妹不懂事,说错话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出得里屋,外面就剩下朝芸和程络和她们的几个丫鬟,看样子也是要回去了。 程络看见朝芫出来,忙打趣道:“好你个慕朝芫,大家好不容易凑一起,给你庆个生儿。你倒好,甩了大家去陪你大嫂,还躲起来,让我们好找!老实交待,你们说我什么坏话呢?” 齐妏佯装发怒道:“程妹妹,再取笑我,我可是要去告知姨母,看她怎么把你今儿下午的那些话再给你收回去,你还是多想想自己该如何交待吧。” 齐妏的母亲王氏,有一个妹妹,在程大人还没做到侍郎大人位置时,便嫁于他为妾。 这位小王夫人便是程络的主母,可是全然没有她长姐的温婉贤惠,反倒是对人严苛,动不动就上家法。家里人都怕她,尤其是她的子女。 程络自是不例外,听得齐妏如此说,心情陡然凉了大半。 朝芫不由得莞尔一笑道,“看你以后还怎么信口开河,就妏姐姐要嫁人,难道你就不嫁了吗?我可是听说……” 朝芫还没说完,程络就作势要来拍她,一边对齐妏求饶笑道:“妏姐姐,可不是我错了嘛!你是菩萨心肠,千万要大发善心,若是告知你姨母,只怕她要将我咬碎了……” 朝芫听了愈发好笑,接道:“伯母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夸张,能将人咬碎,那岂不是老虎了?再者说,你这堪比城墙的厚脸皮,可让人怎么下口。”说着,用手拧着程络粉嫩的小脸儿,不愿松手。 程络忙用手去掰朝芫的手,也无奈苦笑道:“可不就是只母老虎吗?什么时候让你看看,那才是长见识了呢,省得你整天拿这个笑话我,我这么细皮儿嫩肉的,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吞掉了。” “络儿!”,见她越说越离谱,齐妏轻斥道。 程络也觉得失言,可也有些不甘心,便对她表姐道:“妏姐姐,我在家里的情境,你是最清楚的。芫姐姐也不是外人,没什么的。” 齐妏也只得叹了口气,只催促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吧,闹了芫妹妹一整天,也该让她好好歇歇了”说着看向朝芫道:“你近来愈发瘦弱了,真让人心疼!好生养着,我们改日再来寻你!”,说着便起身告辞。 程络也打算随她起身,还不忘撒娇道:“表姐,你真偏心,你看看我也瘦了好些,你都不问问我。芫姐姐壮实的跟头牛似的,每日还有闲功夫去城外当大夫呢。来来来!小先生,为本小姐把把脉!本小姐进来身体不适,心浮气躁,可否开些药。” 朝芫也笑道:“你这般男儿心性才跟牛一样”,说着拉起了她的手,按住她的肩头将她定在椅子上,竟真的开始认真闭目诊脉了。 良久方慢慢睁开双眼,清澈而干净的眸子里闪出一抹诡异的笑,程络眼尖,刚好捕捉到她这不怀好意的一笑,忙松开了手,向外跑去。 果然听得朝芫笑道:“脉象上来看,你确实该治治,紫艼,取我的银针来,我为程小姐好好扎一扎。” “是,小姐”,紫艼也会意一笑,忙着去了。 程络早猜到她会如此,便连连求饶道:“芫姐姐,芫妹妹我错了……你可知我最怕那种东西了,快些拿走,表姐,我们快些回去吧。”说着,便赶上来拉着齐妏赶快逃离这个马上就会有大把大把的银针飞过来的芍药居。 朝芸跟齐妏见她们俩闹,也只得由她们去。倒是朝芸与齐妏便又说了许多话。 朝芸很喜欢这个与她亲近的妏姐姐,她们从不会为了一个什么,争执不休,她们都是一样的谦和温婉,总是能悄悄地聊到一起去。 这厢听得程络央求着快些回去。 四人也终于觉察到,天色真的是不早了!于是朝芸姐妹起身相送,各自的丫鬟们跟着,将她们送至大门处。看着她们分别上了马车,方又互相嘱咐了几句,大家才放心各自回去。 想起刚刚这出去的一路上,程络还在抱怨她说,刚刚那些姐妹们回去的时候 大家遍寻你不着,回去时也是孤零零地走了,樊姐姐气的说再也不来与你过生日了!你可要好好补偿她,明年真的大家都不来了,看你知不知错!不过幸好她自己的面子够大,竟能劳驾两位小姐出府相送,可真是又能好好得意一番了。 那时的朝芫肯定不会想到,程络的这句玩笑话,日后的生日竟真的应了。而且还是这么快,孤零零的,无人记起。 朝芫当时听得她这些夸张的话只觉得好笑,便一直寻话将她顶回去,又是一阵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直至程络坐上了马车,还不忘嘱咐朝芫道:“你说的不对,带我来日在与你细说,再战三百回合!” 程络掀起车帘还想再说些什么,侍郎程府的马车不待她说完,便早已经绝尘而去。将她余下的那半句话甩给了这漫天的尘土飞扬,惹得朝芸和她姐姐又笑个不停。 目送她们离去了好一会儿,姐妹俩才又说说笑笑地回府,谈论着今日的有趣话题。哪家的公子生的怎样怎样,哪位姐妹又说了哪些有趣的话,不觉已是夜幕低垂,姐妹两个用些晚饭,便各自回去歇息。 朝芫想写写字,舒缓一下今日来的疲累心思,红莲她们便早早备好笔墨纸砚,悄悄退了下去。 端坐于案前,轻轻取了一支细细的毛笔。思虑再三,竟无从落笔,便只得将笔搁下,芊芊玉手捧着脸蛋儿望向窗外出神儿。 窗外,灯火通明,远处依稀听得见人声。终究是离得远了些,竟一句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应该是值夜的仆人们为了驱赶困意,聊天说笑,也顺便打发这漫漫寂寞长夜。 艼芜阁里却很寂静,仆人们这几日为了准备她的生日会,也累的不行。朝芫便吩咐今夜都早早歇息去吧。屋内只留下紫艼一人,可见她也时不时打瞌睡,朝芫也吩咐她去睡了,不必侍奉。 朝芫的心也静了下来,她起身翻出本古医术来看,看了两页,便又想起了她二哥。 以前的这个时候,都是他带着一群酒肉之交,包了场子聚在一处,通宵畅饮。想来今日是在依红楼吧,早上问起时得知的。 想想也是,依红楼里的女子美艳绝伦,能说会道又放得开,还微微有些各自的小性子,愈发哄得那些世家公子们对她们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满堂花醉三千客,最是适合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了。可是却没有那一剑霜寒十四州的男儿气魄,也是令人怅惘慨叹。 而嬿薇阁里的姑娘不以容貌侍人,而是凭借满腹才情与琴艺博得一方天地,有时想想,朝芫还是更欣赏这些女子的。 想起这些个混迹于风流处名利场中的女子。她便更想知道,是否那些女子都是自愿做这些事情的,她们的父母双亲,兄弟姐妹可知道她们所做的这些事?会不会有些也是像紫艼那样被人贩子拐卖进去的,做那些情非己愿得事情? 想到人贩子,她便又想起那个惊险的晚上,那伙人有没有交待些什么,有多少良家女孩儿遭他们毒手,官府有没有审出个子丑寅卯,官场污浊,官官相护,难呀!不过既是二哥亲自出马,应该也不会那么敷衍过去吧。 朝芫这样想着,想到那晚,自然就不可避免想到了萧寒。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的确,救了她和朝芸的就是那个丞相萧护的独子。 那个容貌阴柔,比女子姿容更美艳妖娆的萧公子,那个永远嘴角微扬,始终挂着邪魅微笑的微坡男子,那个似有意似无意地早早偷得朝芸芳心的怪人。 她又记起了母亲与她说过的话,说是在她生日时会上门提亲。今日竟然没有来,如此甚好,最好是反悔吧!害得她白担心了这些个时日,差点儿连生日会都没过好。今日没来,相必以后更不会来提亲了吧。 想到这些,胸口仿佛压着的那块巨石也慢慢沉了下去。可是她的良人又在何处,她轻声向月问道。 庭院寂寂,郁树深深,自是无人回答。她也笑了。 真是个傻丫头,今日不来,以后就不会来,这是个什么逻辑。可是朝芫此时自是想不到这些。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近来,她感觉头部有些异样。说不出什么不适,只是总有些零星记忆在记忆中一闪而过。如电光火石,快的捕捉不到任何的踪迹。她越是刻意去想,就越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反倒搞得自己头疼欲裂,难以承受。她才住了心思。 渐渐的,她便学乖了,也不主动去想。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她记起的东西,她母亲,二哥,和朝芸也都跟她讲过,记起来最好,忘了也就算了吧。 只是最近提起婚姻大事,她又想起了一些什么东西,在那遥远的不可捉摸的记忆谷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以前也曾如这般等过一个人前来提亲。 那时的感觉全然不似现在,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渴望着,盼望着。或许是她曾喜欢的一个人吧,可她实在不能记起来。 想到她的良人,她竟有些盼着能记起那个人来。不知为何,这种愿望在此时突然变得极其强烈,无法控制。她暗暗道,想来母亲她们也会知道的吧,问问二哥,他或许也知道些线索,顺便问问京兆尹查案查的怎么样了,嗯,明天再问吧。她下定决心要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