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帝国的首都四季如春,被国民们自豪地称为“春之都”。
在首都的领土上,并无春夏秋冬四季之分,日日都沐浴在春风的生机勃勃中。
记忆中的皇帝,不,不对,该叫他小皇子才对——那个时候,身体的原主人还没有登上王位,成为日后那名声名狼藉的暴君。
准确地来说,这个时候的皇帝,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而已。
这段记忆来得突兀,或许是艾伯特的那句话打开了锁,郁雪融毫无反抗能力被卷入其中。
他像是一个旁观者,默默看着庭院中沉默的小皇帝。
花园中的雏菊数年如一日的灿烂茂盛,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原主的心情影响,整段记忆的色调极为压抑低沉,明媚的雏菊蒙上一层阴影。
小皇帝坐在石凳上,两只小短腿向下垂着,够不到地面。
他的表情很冷淡,瞳孔甚至有点妖异的冰冷,不似寻常小孩。
郁雪融从他麻木的表情里看出了未被掩饰的忧郁、冷漠,以及对眼前景色的厌弃。
该说是暴君应该从小培养吗?
光从小皇帝的表情来看,他之后能成为暴君不是没有道理。
“您在看花吗?”
年轻一些的将军从宫殿里走了出来。
他手上托着一个白玉般的瓷盘,上面叠放十几片动物形状的饼干。
“吃点东西吧,殿下。”艾伯特将饼干放到小皇帝面前,柔声说道。
“……”
小皇帝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仍是冷冷盯着前方。
艾伯特叹了口气,淡绿色的瞳孔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忧郁。
沉默了一会儿,小皇帝终于开口,因为年纪尚小的缘故,无论怎样冷着语气也无法掩盖言语间的奶意。
“艾伯特,他们死了。”
“是的,”艾伯特半蹲下来,和小皇帝的视线齐平,“你的父母,我的君主和王后,他们死了。”
他并没有用一些童话般的语言来美化先王与王后的离去,他知道小皇子不会相信,而且,在目前的局势下,小皇子必须要学会接受一些非常残酷的事情。
孰料小皇子摇摇头,平静无波地说:“他们不是我的父母。”
艾伯特伸手,轻轻放在小皇子的脑袋上:“殿下,您还有我。”
他似乎以为骤然丧亲的小皇子还沉浸在悲痛和不实感之中,然而郁雪融却发现,小皇帝的眼里没有悲伤,没有茫然,有的只是嘲弄和冷淡。
“殿下,吃一点饼干吧。”
您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小皇帝没有答应他,反而另起话题:“父亲和母亲去世了,叔叔也去世了,堂兄讨厌我,大臣们怀疑我的身份,连国民都在看我的笑话。”
“不是的。”艾伯特忍不住反驳,然而在小皇子湖水一般眼瞳的注视下,他却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毕竟,他说的都是事实。
艾伯特叹气:“殿下,我会处理这些事情。”
小皇帝似乎没有听到,自说自话:“那么将军你,也许哪一天就会到堂兄的宅邸里去——毕竟他比我的身份更名正言顺。”
“我只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连自己父亲都没见过的野孩子。”
“殿下!”艾伯特刻意压柔的声音忍不住扬高,“请您不要这么说!”
小皇帝终于笑了,然而是嘲讽的笑:“我不说,也有人替我来说。”
“将我赶出去吧,花园里的雏菊太令人作呕了。”
艾伯特的双手一下攥紧,他的眼神沉痛起来,咬牙忍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了想要怒骂的冲动。
小皇子平时最喜欢雏菊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他于是问:“是谁这样说的?”
“侍女?护卫?大臣?星网上的国民?我不太记得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
先王尸骨未寒,就对王位蠢蠢欲动。
艾伯特尝到口腔里的血腥气味,因为这个,他甚至对小皇子的堂兄不喜起来。
尽管那孩子正直,聪慧。
也正因如此,才有如此多的人偏向于小皇子的堂兄。
可这不是他们如此轻慢皇子的理由!他可是先王唯一的血脉!
“殿下……”艾伯特咬着牙说,“您不必理会他们,我会处理好的,我会永远效忠您。”
一直没太大波动的小皇帝突然盯住艾伯特,眼瞳如同猫咪一样,像是试图看透面前人的灵魂,然后,一字一顿问道:“你会离开我吗?”
艾伯特将右手握拳放于心口:
“除非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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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的那层白雾骤然散去,郁雪融晃了晃神,发现自己还躺在地毯上。
似乎因为他沉默太久,门外又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询问:“陛下?”
呼——
有了这段回忆,郁雪融勉强能对将军艾伯特放心了。
不得不说,原主真是位笼络人心的好手,如果后期没有放飞自我,恐怕会成为人人敬仰的君主吧。
郁雪融摇摇尾巴,想了想,突然唤道:“叔叔。”
这可是十分久违的称呼了!
艾伯特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连忙应答:“是的,陛下,我在这里。”
比起之前的沉郁,语气明显高昂不少。
“我会考虑你说的事情。”
向来固执己见的皇帝,这一次终于被艾伯特说动了!
就算是翡翠,此刻也忍不住惊讶。
皇帝这次,真是转性了!
“那么现在请回吧,叔叔,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得到承诺的艾伯特没了再停留的理由,他虽然还想再和皇帝谈谈今后的策略,但一想到皇帝能做出这番改变,肯定是经过激烈的心里斗争的。
留给他一些时间吧。
他都等了十年了,这短短几天,难道还等不了吗?
大将军眼神温和,为那位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而喜悦,他被女仆长送出宫门。
收敛笑意,然后,一瞬间冷下眼神。
那么就让他来看看,究竟是谁,想要从那个孩子手中夺走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