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而明媚,像一只完美无瑕的面具。
铺子不大,只有三张桌子,挤在狭小的铺子里,桌子已经看不出本来是什么木料,统一地变成暗红色泽,泛着一层油光。
上好的木料保养得宜,确实会有一层油光,姜知津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就犯了一个错误,心想这店虽小,木头却还不错,因此还上手抚了一把。
然后,一股油腻的手感从指尖传来,他整片后脊都颤了一下,连忙掏出帕子把手擦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觉得指尖粘腻,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温摩则是长腿一迈就去了厨房,姜知津听到她问:“老板有蛇吗?”
“有!姑娘你好口福,我清早才出城捉的菜花蛇,你看,少说有四斤重!”
四斤重的蛇……姜知津擦手的动作都顿了一下,若是放在京城贵女面前,贵女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晕倒,倒下之前还要先发出一声尖叫。
温摩也叫了一声,不过声音里全是快活:“好好好!我全要了,一半炖肉羹,一半拿来烤,多多地放辣子。有酒么?吃这个必须配酒!”
老板哈哈笑:“姑娘是个懂行的。”一面扬声唤妻子打酒。
温摩搓搓手坐下来,一脸兴奋,忽见姜知津还在擦手,手上的皮肤都快擦红了:“怎么了?”
姜知津苦着脸道:“太油了,好难受,我要回去洗手,母亲说沾上油,一定要用香胰子才洗得下来。”
温摩想了想,从后厨抓了把东西出来,道:“伸手。”
姜知津迟疑:“是什么?”
“草木灰,虽然没有胰子香,一样可以去油。”
姜知津一脸嫌弃:“脏。”
“你要脏还是要油?”
“都不想要。”
温摩瞪着他,“你讲讲道理,我总不能为了带你回去洗个手就不吃了吧?你知道我出来一趟有多不容易吗?等咱们成了亲,你们姜家的规矩更大,下次我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呢!你乖乖的,除非天上下刀子,否则姐姐我是不会走的。”
姜知津委委屈屈地:“哦。”
“手伸出来。”
姜知津乖乖伸手。
温摩舀了一瓢水,先替姜知津把手打湿,然后用草木灰搓了搓,再用清水递他冲洗干净。
草木灰覆在肌肤上的一刹那,姜知津的脸差点绷不住,几乎想夺手而逃。
但奇异地,那看上去黑灰一片的恶心东西轻易带走了指尖上残存的油垢,清水冲洗过后的手重新洁净起来。
温摩拿衣摆给他把手上的水擦干,道:“灰是世上最干净的东西,不管好的坏的,烧净了之后全是灰。在我们仡族,初生的婴儿要用草木灰洗澡,人死之后也要烧成灰,灵魂才能升入天界,灰烬是世界的本初,一切皆自灰烬中诞生,又在灰烬中结束……”
她的手顿了顿,想到了上一世她化为灰烬的结果。
“哎呀什么人呐!混闯什么?”老板的妻子在后厨骂道。
“对不住,走错门了。”有人飞快地道。
店铺小,声音悉传到前面来。
后厨通着院子和柴房,大约是有人想从后面蹿近路,所以惹得老板妻子不快,并且在后头跟老板嘀嘀咕咕要把院门封了,老板嘴里“嗯嗯嗯”应着,很快便端着一大盘烤好的蛇肉上来。
蛇肉切作均匀小段,每一段都烤得金黄酥脆,裹着一身的蜜油,香气扑鼻。
什么上辈子的苦楚顿时飞到了九霄去云外,温摩操起筷子就要去挟。
姜知津忽然按住她的手。
温摩一呆:“干嘛?”
姜知津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了,笑道:“姐姐,这里的筷子不干净,我给你擦一擦。”
就在他用手帕擦筷子的时候,温摩已经另取了一双,哈哈笑道:“津津爱干净,姐姐爱吃的!津津啊,姐姐教你,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烤肉刚上桌的时候最好吃,快来!”
一面说,一面已经挟起一筷往嘴里送。
姜知津脸上还保持着笑容,但嘴角已经绷紧。
毫无疑问,那个去后厨的人,是姜知泽的人。
肉里被下毒了。
她知道吗?
她是姜知泽的人,姜知泽会连她一起毒杀吗?
还是说,她不知道,姜知泽要用她的命来试探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是弃子,还是帮凶?
姜知津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被放慢。
只有那块金黄的蛇肉,被筷子送到了温摩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