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烟花沙沙沙消散在夜空自带了录像带慢放的延缓感。斯江有种错觉,最后那点点星光在湖面上暂停了几秒才依依不舍地没入水底。她想起独自站在弄堂里看烟花的那年,是景生返身找到了她,还替她挡住了爆开的烟花烧伤了头皮烧掉了头发那个大年夜她哭了好几回而这个大年夜她又没能忍住眼泪。
2000年元旦,初同学相识十八周年聚会财大气粗的富二代林卓宇在淀山湖旁放了十五分钟烟火,缤纷的数字“18”一连串地在空翻腾闪耀,喝多了几杯的斯江突然想起来好像每年大年夜的烟花总会让她哭美到极致会心碎,心疼难过也心碎。年初一的热闹和一声声的“恭喜发财”像景生当年腿上的石膏一样,暂时封存住了那些泪水和感受然后过了百六十五天再被漫天焰火炸开所有的点点滴滴都跟发酵了一样变得浓厚,甜的更甜,酸的更酸苦的也更苦,同样,一直陪她看烟花的那个人的身影从未离去,在她生命里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多,她分之二的人生旅途有他相伴从某种角度而言,她和他早已经融为了一体,分担着彼此的喜乐哀愁无论贫穷富有,无论健康疾病,无论顺境逆境,无论距离远近,她和他都无法分割。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也不够勇敢。
赵佑宁陪斯南放生掉整整一小桶金鱼后,看到斯江和景生就有点莫名心虚。斯南在许愿的时候八八把她们在阿爷家发生的事吐露了个精光,还要他装作不知道。赵佑宁觉得要让斯江相信他完全不知道,有点难,尤其看出她哭过以后,他很想支持她几句。
斯江爸爸说的话他有些认同,人当然是非常复杂的,姆妈离开家离开他,爸爸那边的亲戚们每次见面都会指摘她贬低她,他总是很认真地反驳他们,姆妈不是什么所谓的抛夫弃子的坏女人,她有她的痛苦她的难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很轻易地做出选择,得到和失去也不是那么简单区分,他不希望姆妈成为这些张嘴就来的人的谈资。但有些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容混淆,斯江为陌生人打抱不平,像一个侠女,她为了正义和公德孤身对抗整个成人世界,比他更勇敢,他很钦佩她。
一整袋的仙女棒用完后,溜冰场打烊了,游园会接近尾声,老少相携往外走,西宫大门外的阶梯和马路牙子上铺满了红纸屑。赵佑宁提议去他家吃冰砖,盛放斯南几个开心得直跳。
“不太好吧,会打扰到你爸爸的。”斯江摇头,无论阿娘还是外婆都说过,大年夜不作兴登人家家门。
“我爸不在。”
“啊?”斯南吃惊地揪住赵佑宁的袖子:“你爸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跟你一起过大年夜?他是不是要娶新的老婆了?”
“陈斯南!”斯江扯住斯南:“不许这么没礼貌。赵佑宁对不起”
“没事,是的,我爸过完春节就要结婚了。”赵佑宁的神色如常,伸弹了一下斯南的大脑门:“南南你也太聪明了吧。”
斯江愣住了,盛放几个小心翼翼地凑到赵佑宁身边轻声嘀咕了几句,赵佑宁温和地笑着摇摇头。斯南失望地叹了口气,突然紧紧牵住他的:“我特别特别想吃你家冰箱里的冰砖,太好吃了,宁宁哥哥,你家有香蕉吗?”
“有,还有华夫饼干,我给你做个很大的香蕉船。”赵佑宁笑着说。盛放几个也大声喊着听者有份,然而一听就听得出他们在故作高兴。
景生和斯江对视了一眼,跟着大部队一起拐进了康家桥。
赵家大门上贴着门神春联和喜楹,十分喜庆,一进门却并没什么过年的气氛,既没有成堆的华而不实的红色礼盒,也没有太多零食水果点心,钢琴上的花瓶里空荡荡。
“随便坐。”赵佑宁脱了大衣,摇了摇热水瓶,请景生和斯江帮他从玻璃柜里拿几个盘子和勺子出来。
斯南自来熟地打开钢琴,戳了戳几个琴键,叮叮咚咚的声音给冷冰冰的房子增添了些许暖意。
“宁宁哥哥,你等下弹个新年歌好不好?我想听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哈哈哈,那是儿歌,我努力试试,弹不好你别失望。”
“儿歌也是歌,你那么厉害肯定行。”斯南笑眯眯地拍起:“二十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十晚上熬一宿”
斯江瞄了赵佑宁好几下,见他一点也没有懊恼难过的模样,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那你爸知道你一个人在这边吗?”
“知道。我回来后给他打了电话。”赵佑宁冲了几杯橙色饮料:“来,你们喝喝这个菓珍,比桔子水好喝,是我妈以前带回国的,说美国宇航员都喝这个,特别有营养。我喝着觉得差不多。”
一群小伙伴围着餐桌捧着热乎乎的菓珍,像模像样地给出评价。景生一直没作声,他现在有点佩服赵佑宁了,姆妈抛下他去了国外,一转眼爸爸就要娶后妈,他却好像完全没受到影响,福会节后就要举办全市青少年计算bas语言大赛,在参赛名单上他看见了赵佑宁的名字,少年宫的老师说了,赵佑宁是种子选,有很大的可能拿前名。
“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斯南认真地提醒赵佑宁:“宁宁哥哥,你可千万要小心了。”
赵佑宁里挖冰砖的钢勺一滑,忍不住揉揉她的小卷毛:“哈哈哈,谢谢南南。”
“我是认真的!”斯南不乐意了,头一扭躲开他的,瞪圆了眼:“你要是不开心的话就说出来,不要装着开心,那样不好。”
“好的,我要是不开心第一个就告诉你。”
“嗯嗯。那你年夜饭在哪里吃的?后妈家?”斯南用力扯下一根香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