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姐姐? 秘密? 息扶黎眉头皱得越发深,他目光审视地盯着哭得委屈的小姑娘,面无表情。 小姑娘哭了半晌得不到安抚,渐渐哭声小了,她还偏头只睁开一只眼睛去瞅少年,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晶莹湿润,黑白分明的眸子雾气濛濛,小鼻尖也红着,软乎的像毛茸茸的小兽。 还是只要伸手给她点食儿,就会跟人走的那种。 “大黎黎……”小姑娘拉长奶音,娇嗲带蜜,她抽了抽小鼻子,低着头,看着自个脚尖,很小声的说:“酥酥……酥酥说谎话了……” 桃粉光缎的绣鞋面,纹绣着漂亮的缠枝藤花,鞋尖镶着拇指大小的东珠。 小姑娘踢了踢脚尖,拿鞋尖去磨地上的泥屑。 “哪句?”息扶黎眸光微动。 小姑娘已经不怎么哭了,她噘嘴朝少年挪动几步,怯怯伸手拽住了他腰间白玉禁步:“酥酥那天看到奶娘了……就在五哥哥丢下酥酥的地方……” 凤眸骤然一眯,少年仍旧绷着脸:“你还看到了什么?” 小姑娘想了想,伸开藕节手臂比划了一下:“奶娘戴着黑纱大帽帽,长长的,但是酥酥记得奶娘身上的味道。” 紫葡萄一样的眸子亮澄如繁星,小姑娘仰起头望着少年,满心信赖:“就那么一小会,奶娘忽然就不见了。” 眼见少年不说话,小姑娘有些急了,索性抱住他腿,皱着包子小脸说:“酥酥就刚才说了一句神仙姐姐教的谎话,其他得酥酥说的都是真的,酥酥不骗大黎黎……” 少年蹲下身,将小姑娘从大腿上撕开,正视她问:“什么神仙姐姐,叫她出来!” 小姑娘为难地咬手指头,可怜巴巴的道:“神仙姐姐出来不了,只有酥酥能听见她说话,酥酥也没见过姐姐哦。” 思及自个重生为人的离奇经历,息扶黎遂耐着性子引导的问:“酥酥什么时候能听到神仙姐姐说话的?” 小姑娘歪头想了好一会才茫然的道:“酥酥不记得了。” 息扶黎又问:“你问过神仙姐姐的名字没有?” 说到这个,小姑娘眸子瞬间就亮了,还小鸡啄米地点头:“有哦,酥酥有问过。” 闻言,息扶黎心头一动:“能不能告诉我?” 小姑娘黑瞳滴溜溜地转,左右看了看,瞅着四下无人,才凑到少年耳边,软乎乎的道:“酥酥告诉大黎黎,大黎黎不可以跟别人说哦,这是秘密。” 小姑娘表情有些紧张,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粉唇珠,格外认真:“神仙姐姐和酥酥同名呢,姐姐还说,以后酥酥长大了,会和她一样是大美人呀。” 听闻这话,息扶黎放心了,约莫小姑娘和他经历差不多,可又和他不太一样。 “你家神仙姐姐可有说奶娘藏着的是什么秘密?”息扶黎起身,拍了拍小姑娘发顶。 小姑娘蹭了蹭少年大掌,眯起大眼睛,觉得自己又喜欢大黎黎了。 “没有呢,姐姐说她不记得了。”许是和少年分享了秘密,小姑娘有些粘人。 她瞄着少年垂在身侧的修长五指,又看了看自个的带肉窝窝的小短手,然后悄咪咪得将自个的手伸进少年掌心里。 息扶黎瞥了眼手心忽然多出来的爪子,小小的软软的,像没有骨头,他顺势牵住。 “那你姐姐都知道一些什么?”息扶黎问。 小姑娘拉着少年的手,在他身边蹦跳几下,欢快的说:“可多了可多了,酥酥都记不住。” 息扶黎思忖片刻,“那可知道关于我的事?” 虽然已经揣测出是如何一回事,但出于谨慎,息扶黎还是习惯多印证一番。 小姑娘眨了眨眼,似乎想笑,但自个又不会,只得咧着小嘴,用手点着眼梢,朝少年嘿嘿两声。 笑完了,小姑娘凝神似乎在听谁说话。 “姜酥酥?”息扶黎表情微凝。 小姑娘双手拽着他一只手,软糯糯的说:“姐姐说,大黎黎是倒霉鬼,姐姐还说要你对酥酥好一点。” 少年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上辈子确实比常人都更倒霉一些,就是走大街上都能莫名其妙让花钵砸脑袋上。 不过,重来一回,他哪里不明白,所谓的倒霉,不过是有心人上不得台面的算计罢了。 小姑娘晃了晃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说:“姐姐还说,王府平夫人不是好人,大黎黎不要相信她。” 这话一落,少年脸色当即一变。 端王府的继室平夫人,那在京城都有顶顶的好名声,多少人为她不能扶正坐上王妃之位而惋惜。 便是上辈子,很长一段时间,他不也和眼瞎的众人一般,觉得那女人是个贤良淑德的。 以至于,她要他挑选樱妩为通房,他一口就应下,虽说他那会其实对女色并无多大兴趣,选了人也只是养着。 可最后,玩意儿到底也只是个玩意儿,尽使些下作手段引诱他往歧途走。 少年不自觉想起这些,脸上就带出阴翳的深沉来,周遭气息更是冷冽冰寒。 小姑娘毫无所觉,只拿小脑袋去顶少年大腿,娇气的嘟囔道:“大黎黎,酥酥头晕想睡觉觉。” 少年回神,连忙扶住小姑娘,见小姑娘小脸发白,额头还有冷汗。 “哪里不爽利了?”息扶黎干脆将人抱起来问。 小姑娘抱着他脖子,将头靠他脖子边:“酥酥听姐姐说了很多话就会头晕晕的。” 息扶黎单手拿锦帕给小姑娘擦了擦额头:“那就靠着我小憩会,我抱你回王府,晚上让膳房给你炖天麻乳鸽汤补补。” 小姑娘哼哼唧唧拱了拱,撒娇道:“酥酥要吃大虾虾卤鸽蛋蛋……” 少年鄙薄地瞥了她一眼:“姜酥酥,不准跟本世子得寸进尺,不听话就叫你啃白饭!” 小姑娘朝少年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神仙姐姐都说了,大黎黎你要对酥酥好一点,不然酥酥长成大美人后不理你哦……” 息扶黎嗤笑一声,他不要脸地腆起自个的脸:“能有本世子好看?” 他这话确实不假,京城人都晓得端王府世子龙章凤姿,芝兰玉树,那张脸最是长的好,约莫是集了皇家所有的优点。 小姑娘小嘴噘的能挂油瓶,她哼了声,扭着小身子,现在就不理他! 少年摸了把小姑娘的奶狗头,甚是拉仇恨的道:“放心,本世子不是那等看脸的肤浅之徒,便是你长得丑了,本世子也不在乎。” 他说这话的时候,余光瞥见不远处一晃而过的蜜粉衣裙身影。 少年往博雅堂正厅去的脚步驻足,薄唇轻勾,带出浅薄讥诮来。 他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酥酥,你和你母亲是怎么回事?不喜欢她么?” 小姑娘正闹着小别扭,听了这话,整个人一僵,收紧了手臂,更为用力地靠少年身上。 息扶黎还算了解小姑娘,晓得她对不想回答的问题,皆用沉默代替。 息扶黎不再多问,仿佛守株待兔,等着那抹蜜粉衣裙的身影靠近。 “酥酥没有不喜欢母亲。”隔了好一会,小姑娘忽然说。 她顿了顿,细细的奶音里带着让人心疼的不知所措:“是母亲不喜欢酥酥……” 少年皱眉,正想说什么,那道蜜粉衣裙转出青藤蔓墙体,由远及近,露出真容来—— 年约十四的少女,娉婷玉立,窈窕娇美,眉如远山含黛,肤若三月粉桃,发如浮云,眼若星辰。 她面颊微红地站在两丈远的地方,朝云近香髻上插白玉坠细银流苏的簪子,有风吹过,带起细银流苏,环佩叮咚,份外优雅。 乍见脸生的外男,少女惊呼一声,后退小半步,以丝帕半掩面。 听闻动静,小姑娘扭过身来,待看清少女后,小姑娘抿了抿嘴,回头默默逗起自个手指头。 然那少女杏眼一亮,提起蜜粉色蹙银海棠花鸾尾长裙往前两步,声若鹂音的道:“五妹妹,你总算回来了,我正找你呢。” 说完这话,少女的目光流转到面容俊美的少年身上,踟蹰道:“五妹妹,这位是哪家的公子?” 小姑娘爱憎分明的很,又年纪尚小,在不喜欢的人面前半点做不到虚以委蛇。 不见小姑娘又重新搂着息扶黎脖子不放,声如蚊呐地喊了声:“大姐姐。” 对息扶黎的身份,她是半点都不说。 少女也不恼,鲜嫩明妍的脸上带起如沐春风的浅笑,她甚至朝息扶黎伸手道:“劳累这位公子了,还请公子将家妹给我来抱,不然总是会对家妹名声有碍。” 息扶黎感受到脖子上收紧的力道,他半点松手的打算都没有。 他上下打量少女,目光放肆不收敛:“姜窈窕?” 少女一愣:“正是小女子。” 息扶黎嘴角讥诮加深一分,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姜家二房嫡长女姜窈窕那可真是手段了得的人物。 上辈子癞虫合虫莫想吃他这天鹅肉,某次宫宴上勾引他不成,转头就找了位皇子当靠山,最后竟还真让她成事,做到了一宫宠妃的位置。 息扶黎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怀里小姑娘脑勺软发,上辈子姜窈窕成了宠妃,他怀里这个小团子成了啥? 貌似脸毁了便一直不曾相看姻缘,且姜家二房的崛起,大房势必有衰落。 姜家大房除却姜明非在军营里头蹦跶,其他人深居简出,竟是慢慢淡出了京城世家勋贵圈。 少年倏地就有些心疼了,小团子分明又乖又软,五官也长的好,怎的还没面前这只癞虫合虫莫过得好? 姜窈窕清晰地感受到落在身上的那道视线,她心如鹿撞,耳根发荡。 她抿笑着翘起小指敛了下耳鬓细发,低垂睫毛,轻声道:“窈窕还不知公子是哪家的?” 息扶黎哂笑出声,装模作样,不知道他是谁,能故意走这边来堵人? “搔首弄姿,你这是在勾引本世子么?”嘴毒的少年半点都不怜香惜玉,极尽所能的嘲讽过去。 姜窈窕粉脸一白,震惊地看着少年,心头那点绮念瞬间消散。 息扶黎冷哼:“单看本世子的脸,你就能生倾慕,姜窈窕你的心悦可真是廉价,也让本世子觉得膈应。” 那感觉,竟仿佛是被一头母猪给惦记上了般。 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羞辱的姜窈窕表情难看,她扭着帕子不忿的道:“世子慎言!好歹世子也是皇族宗亲,连基本勋贵礼仪也不讲究了么?” 息扶黎扬起下颌,矜贵又尊荣,还一身高高在上的疏离和压迫。 “礼仪?”他不屑地睥睨过去,“对你这只癞虫合虫莫?” 他是有风度礼仪来着,不过那也得分人,比如小团子,他就愿意抱着宠着,谁敢把他怎么样? 姜窈窕羞愤欲死,少女也是被娇养大的,何曾吃过这样的委屈。 她心头有怒,不敢对息扶黎发作,视线落到懵懂的小姑娘身上,当即口吻不好的道:“五妹妹也是这样觉得么?合着外人奚落自家姊妹!” 小姑娘茫茫然,什么都不懂,只得看看姜窈窕又看看息扶黎,最后眨眨眼,发出个毫无意义的单音节:“呀?” 那小模样,呆萌呆萌的,像是一道暖流,直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息扶黎长眉一挑,将小姑娘脑袋按肩膀上搁好,转头凶恶的道:“你要找死,本世子就成全你!” 在他面前就敢欺负小团子,当他死人不成? 姜窈窕接连后退,心慌的转身就想跑,息扶黎身上的气势太盛,哪里是深宅姑娘能承受的。 然,还不等她动作,身形的高大的青年鬼魅般的出现在她身后,断了她的后路。 花儿一样的少女面容失色,娇躯摇摇欲坠,显然怕的厉害。 伏虎瞥了她一眼,径直到息扶黎面前,低头耳语几句。 少年薄唇边的讥诮几乎一霎那就化为昳丽浅笑,恍如繁花绽放,盛大而炫目。 姜窈窕就听他说:“姜窈窕,后日天气晴朗,本世子邀约你一并往法华寺上香。” 姜窈窕拧起蛾眉,觉得微微头晕,一应都很不真切。 息扶黎将怀里的小团子交给伏虎抱好,他理了理宽袖,大步到少女面前,上下打量她。 “这看久了,你也不是那么丑,”身份尊贵的少年低笑了声,屈指挑起她面颊边一撮细发,稍稍低头,在她耳边近乎呢喃的道,“不能拒绝本世子的邀约,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