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霁伸手抱住丛露,他生怕逼得丛露再度神志失常,对于丛露自缢一事只字不提,而是轻拍着丛露的背脊,哼起了童谣。
他年长丛露六岁,丛露出生之后,母后的身体每况愈下,那时,丛露主要是由乳娘带的,他仅在念书、练武之余才会帮着带丛露;母后过世之时,丛露年仅六岁,依然由乳娘带着;母后过世不久,他被废去了太子之位,所有值钱的物件皆被搜刮一空,母后娘家又无人可帮衬,他连自己与丛露都养不起了,自然不可能再养一个乳娘,故而丛露几乎是由他一手带大的。
丛露幼时,他便常常哼童谣予丛露听。
怀中的丛露与幼时的丛露截然不同,那个爱俏娇气,却懂事的丛露被无能的他害死了。
丛露听着童谣,不由犯困了,在丛霁怀中睡了过去。
丛霁小心翼翼地将丛露放于床榻之上,又命内侍将奏折送到此处。
待他批完大半的奏折,丛露仍未转醒。
晌午时分,他草草地用过午膳,才继续批阅奏折。
突然间,一股子煞气直冲脑髓。
他的视线从无血无肉的奏折移开,转而定于丛露身上。
丛露吐息平缓,心口正上下起伏着,他的指尖覆上丛露的肩膀,立即感受到了这具鲜活身体的温热。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他的手指游走至丛露的脖颈,犹豫着该当从何处刺入,将其毙命。
丛露并未被他吵醒,神态安详。
他将右手五指按于丛露咽喉处,被按之处肌肤微微下陷,方要用力刺入,幸而他及时寻回了神志。
可他的身体却并不听从他的使唤,手指不愿停顿。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不行!她是丛露,是露珠儿,是朕惟一的妹妹!
杀了她!
不行!
他出了一身的汗水,好容易才强迫自己的右手离开了丛露,继而又强迫自己的身体远离了丛露。
之后,他疾步出了白露殿,落荒而逃。
温祈,他现下必须去见温祈!
他施展轻功,飞掠至丹泉殿。
温祈用过午膳,正在小憩。
听得动静后,他睁开双目,浮出了水面。
见得丛霁,子时的记忆霎时涌上心头,他由于被丛霁擦拭身体,以致于身体不慎失控,丛霁非但用手为他……逼得他哭了出来,还要他礼尚往来。
丛霁怎能那般对待他?
他恼怒得想咬丛霁一口,咬出血来才好;他又羞耻得想将自己藏起来,不瞧丛霁,亦不让丛霁瞧见他;他更害怕丛霁得寸进尺,对他做那些他仅从龙阳艳情话本中窥见一斑之事。
他口中百味陈杂,直到丛霁到了面前,才发现这丛霁面色冷峻,双目充血,其中似有癫狂之色,一副要将他碎尸万段的可怖模样。
他不由后退,进而沉入了池水当中,池水堪堪淹没他的发顶,他的身体又由于铁链之故顺利地被丛霁提出水面,丢于岸上。
背脊重重地击打于坚硬的地面,使得他一阵晕眩。
“疼……”他呢喃着,身体连连后退。
丛霁却是步步紧逼,且周身煞气更甚。
丛霁并未提剑,整个人却犹如一把嗜血啖肉多年的凶剑。
他无法奔跑,如此一分一分地后退,恐怕只能为丛霁增加逗弄猎物的快感。
死亡的迫近并未让他哭出来,反而教他愈发镇定。
他环顾四周,并无利器。
幸好三日前,他故意打碎了一只餐碟,并趁内侍不注意,将一块碎片藏于池底了。
适才千钧一发之间,他将那碎片拢在了掌中,待得丛霁再靠近些,他定要取丛霁的性命!
他撞倒了各种摆设,末了,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他努力地做出一副惊恐的神情,浑身瑟瑟,泪水涟涟,颤声问道:陛下,温祈做错甚么了?
丛霁居高临下地盯着惶惶然的温祈,一伸手便掐住了温祈的喉咙。
掌心一触及温祈微凉的肌肤,乱窜于他血管中的暴虐霎时消失无踪了。
“对不住,吓着你了罢?”他转而将温祈拥入了怀中,并摩挲着温祈的发丝道,“全数是朕的过错。”
温祈满腹惊愕:难不成这暴君步步紧逼,便是为了抱我?
他的下颌被迫抵于暴君左肩,他瞧着自己的右手,一时间,迟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