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蕴愣在原地,忘了躲开。 舒青那一口咬得用力,舌尖尝到甜腥味让她混沌的大脑恢复了清明。发现自己误伤了人,她僵着身子,稍稍抬起下巴。眼前还是寂静幽深的树林,一群忽明忽暗地闪着光的萤火虫飞过,舒青眼尖地瞧见自己刚刚咬过的地方又冒出了血珠,她有些心虚地想伸手抹掉。 动了动,才发现双手被高举过头顶按在树干上。舒青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认命地低下头伸出舌尖,在脆弱的青色血脉纹路上轻舔了一下,将细小的血珠卷了个干净。 好像苏隐白前几日说过,唾沫能止血。舒青歪着头心想: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肩颈处传来的温热触感让齐蕴身形倏地一震,圈住舒青手腕的指骨猛然收紧。鼻端萦绕着一股十分浅淡的香气,不是如此近的距离根本闻不到。齐蕴闭了闭眼,这香味曾在江篱不小心跌进他怀里时闻到过。 “哎……”舒青看到伤口不再冒血,放下心来。撞了撞齐蕴的肩膀,用商量的口吻道:“兄弟对不住啊,伤了你,不过能不能麻烦你先放开我,那边正满地打滚的那个人,可能需要我去救一下!” 两人离得近,清浅的鼻息撒在他的耳后,齐蕴的耳廓后知后觉地爬上一层红晕。他松开手往后退一步,解释道:“情急之下,多有冒犯,还请姑娘……” 舒青浑不在意地一挥手,道:“没事儿……就当扯平了。”萤火虫已经飞远,漆黑一片中身前人面容模糊不清,舒青还未细看,听到不远处苏隐白哼了一声,立刻化作敏捷的猎豹冲了出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死尸也不攻击苏隐白,就是抱着他死不撒手。可苏隐白有洁癖,被这般令人作呕的气味围绕着,还不如让他死了来得干净。 舒青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嘴角带笑默默观赏着苏隐白憋着气挣扎的模样,就是不出剑。 又在地上滚一圈,苏隐白死命抵着死尸靠过来的脑袋,怒吼道:“商唯青你个王八蛋,还不快点来给小爷帮忙。” “啊……你说什么?”舒青装模作样地掏耳朵,“我没听见。” 说话的空档,苏隐白猛地吸进一口臭气。他翻着白眼,干呕一声,红着眼可怜兮兮的,“商大哥,动动手帮个忙行吗!我真的不行了!” 见他确实难受,舒青运起剑对准死尸的脑袋狠狠挥下。头骨应声而裂,泵出的脑浆溅了苏隐白一脸。他三两下扯开依旧挂在腰上的骨架,跑到一边扶着树,吐了个昏天黑地。 一通吐完,眼前递过来一条雪白的手帕,暗夜中格外显眼。他接过来擦擦嘴,直起身来恶声恶气地道:“递手帕也没用,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齐蕴和苏隐白的眼神对上,两人互相盯着对方,谁都没动,身边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 良久,苏隐白才推开他窜出去抓住舒青的肩膀,不悦地质问道:“他怎么跟过来了?你带的?” 舒青正在检查死尸,闻言头也不抬地说:“别闹,闭嘴。”她从死尸的颅顶缝隙中翻出了一枚碎片,递到苏隐白眼前,皱眉询问道:“这个是什么?” 苏隐白嫌恶地后退两步,做了个缝上嘴的动作,“对不住,本公子已经闭嘴了!” 舒青忍住打人的冲动,继续低头寻找有用的线索。 “这……像是妖丹的碎片。”齐蕴走上前,蹲在舒青身旁,细细看过后道:“妖丹的威力太过强大,没有修炼根基的凡人根本承受不住。” 黑烟慢慢散开,高悬半空的月亮也露出脸,皎洁的清辉洒在林间小道,舒青终于看清了齐蕴的面容,一时语塞,“你……” “我来是为了找师弟,前两天就发现了这个地方,没有跟踪你们。”他抿了抿唇似是有些懊恼,“刚才我……” “你……什么?”舒青没听清。 苏隐白见两人蹲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甘寂寞地凑过来分开两人,冷眼瞥着齐蕴:“喂……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嘛?”他捏着鼻子指着死尸道:“此人定是生前被强行灌入了妖力才导致暴毙,我看过那边的祭台刻着镇魂符,想必凶手是怕这生魂化作厉鬼纠缠于他。” “凶手是妖?”舒青问。 “不可能!”齐蕴和苏隐白同时回道。 苏隐白用肩膀撞开齐蕴,手上捏着枯枝拨了拨地上的妖丹碎片,“哪个妖物会舍得用妖丹来控制一个凡人?” “可若是另有缘由”舒青摇了摇头,反驳道:“也不是不可能吧?这妖丹也不一定就是凶手的。” 齐蕴点点头,符合道:“有道理。” 苏隐白:…… 他扔了枯枝拍拍手站起来,扯了扯破破烂烂挂在身上的外衫,道:“别瞎猜,直接去迟府看看不就好了。” 三人出了乱葬岗,苏隐白和舒青并肩走着,齐蕴扛着小个儿黑衣人跟在后面。他看着舒青的背影心里有些纠结,怕她是江篱,更怕她不是。 回了城,已经接近寅时。安置好小个儿黑衣人后,三人立刻赶往迟府。 迟家作为兖州一霸,山庄占地千亩,坐落在城东,连着东山一整片山林都是迟家的地盘。 “你找的准不准?”舒青压低声音问,“怎么转了半天还在这宅子里?” 苏隐白盯着手中的地图,啧了一声,“没错啊!不应该出不去,从这里左拐向前应该有一扇暗门,怎么不见了呢?” “应该是障眼法。”齐蕴侧耳倾听,示意他们蹲下身,“过来了五个人,应该是巡逻的。” 草丛里传来一声声嘹亮的蛐蛐叫声,三人贴着墙屏息凝神等着巡逻的护卫过去。天将明,湿气重,草叶上已经开始汇集露珠。舒青瑟缩着肩膀,脚下自然地朝苏隐白靠近一些。 齐蕴见状,稍稍挪动身体,挡住了后方吹来的冷风。 巡逻的护卫脚步整齐划一地走过,三人趁这空档快速移动到了刚才在地图看到的暗门的位置。苏隐白在石壁上四处摸索,找到一方凸起后用力按了下去。 “轰隆……”暗门开启,三人闪身而入。 石壁刚刚合上,另一队巡逻的护卫恰好经过。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队尾的护卫停下脚步机警地四处看了看。 “这都快天亮了,还能有刺客啊?”旁边同伴打了个哈欠,“快走吧,完事了好换班,困死了!” 队尾的护卫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那走吧……可能是我听错了。” 暗门后是一条幽深的甬道,三人小心摸索着前进。躲过无数机关暗箭,终于走到了甬道尽头。 面对着三个岔路口,苏隐白再一次拿出了怀里的地图。“走右边。” 曲曲折折靠着地图才不至于迷路,两刻钟后三人站在了一方铁门前。苏隐白捂住鼻子,“怎么又是这个味儿?” “什么味?”舒青破开铁门,鼻子嗅了嗅,什么也没闻到。 “死尸的味道。”苏隐白拿出一块熏过薄荷的面巾围在脸上,才跟着齐蕴走了进去。 铁门内堆积着两摞尸体,死状千奇百怪,无一例外的是表情都十分惊恐。舒青四处转了转,笃定道:“这里肯定就是藏尸的地方。” 苏隐白憋着气没说话,只对着他眨了眨眼表示赞同。 齐蕴将两摞尸体细细翻找过,没看到罗勒的身影,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哎哟……”舒青脚底踩到了一个硬块,俯身捡起来,问:“这是什么?” 硬块小小的一个,外边雕刻着花纹。齐蕴瞳孔一缩,接过道:“这是我师弟的通讯镜。” 他抬手掐,将通讯镜放在掌心位置后合起手掌,默念咒语,希望能和罗勒的神魂取得一丝联系。通讯镜摇摇晃晃飞起来立在空中,花纹上亮起一圈金光,微弱地闪了闪,光色便暗淡下去。齐蕴接住坠落的通讯镜,心里一紧,罗勒的境况怕是十分凶险。但通讯镜能亮,至少证明人还活着,要抓紧时间找到他才是。 ”咔嗒”铁门被从外打开,一队抬尸人在护卫的看管下走进来,他们不乱看只一心搬运着尸体,很快两摞尸体便被搬空了。他们走后,护卫又进来巡视了一圈,才锁上门离开。 “唉……还好你有隐身符,不然我们只能杀出去了。”舒青耸肩叹气道,说着庆幸的话语气里却颇有几分遗憾的意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打架?”苏隐白毫不留情的拆穿她,“哼……装什么样子!” 三人跟着护卫们出了暗道,一路完美避过了机关。出暗门时,鸡鸣欲曙,三人商讨一番决定原路返回,隔日再来。 站在客栈前,舒青突然对齐蕴道:“我和公子今日应该会受邀去迟府,你若是想找你师弟,可以扮成小厮跟着我们公子。” “小爷我才不要这样的小厮!”苏隐白拒绝道。 “是吗?”舒青嗤笑一声,勾着他的脖子语气十分危险,道:“我怎么觉得公子喜欢的很呢?” 苏隐白身子抖了下,气呼呼地挥开她的胳膊,“跟着就跟着,被宰了我可不管。” “多谢二位!”齐蕴作揖道谢,“那就叨扰了!” 回了院子,苏隐白一头扎进了浴池就不愿再出来了。舒青随意指了间厢房给齐蕴后,自己也回房准备洗漱休息。 睡了约三个时辰,胖掌柜过来请示,迟家的人果然找上了门,那车都赶到了院子门口。 苏隐白臭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坐在马车上,他作为贵客独自一人坐在前面华丽的大马车内,而丫鬟舒青和小厮齐蕴则一同坐在后面的马车里。 这次进迟府走得正门,马车足足行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到会客厅。 苏隐白冷脸下了马车,大管家迟峰带头迎了上来,行礼客气道:“苏公子远道而来,一路奔波幸苦了,您里面请。”半点不停迟燕在谷口被放鸽子的事,笑眯眯的很是和蔼可亲,“家主可是盼了许久。” 踏入正厅,苏隐白皱起鼻子,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屋里不知道放了什么熏香,浓重的味道熏得人脑袋疼。 迟家家主坐在高位上,见到人进来,急忙起身迎接。他年近古稀,头发花白,脸上和手上已经长出黑斑,走到苏隐白身边笑着道:“苏公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苏隐白颦眉错开他伸过来的手,低头装作行礼,“久闻家主大名,今日苏某真是大开眼界?” 面上客气,心里忍不住传音给舒青:这老头怎么回事?身上擦了多少粉!熏死小爷了! 他直起身被丫鬟领着坐到下首的位置。和迟家主擦身而过的瞬间,苏隐白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