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歆……”沈书甩手从山洞走回来,倏然正看见远处缠斗的二人,只是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情形不明。
沈书来不及看纪逐鸢,连忙跑过去。
地上温歆背朝天,在离抱着摔在地上的二人数步之近时,沈书不由自主放慢脚步,彻骨的寒意从胸腔透出,虚汗也不断从沈书的手心冒出。
“沈书。”纪逐鸢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就像一道惊雷劈到眼前,沈书深吸一口气,渐渐回过神,沈书脸上尽是痛苦,难以掩饰。
“温歆……”哽咽的声音从沈书喉中发出,他撩起袍襟,单膝跪地。
纪逐鸢拔出腰侧的刀。
沈书双手打颤,犹豫再三,不得不将明显已丧失知觉的温歆翻过身来。不必探他鼻息,仅从伤口就能看出温歆颈上挨了致命的一刀,伤口割断颈中血管,气绝得很快。
“沈书,没事。”
沈书视线一片模糊,并不分明察觉到纪逐鸢抱着自己,那一口酸涩在喉中哽了片刻,突然爆出一声哭音。
“没事的,别怕……”纪逐鸢小声安慰沈书,手掌灌注了力气来回于沈书的背脊上抚摸。
沈书眉心不断抽动,眼泪几乎不能克制,哭得半晌,猛然间他吸了一口气,继而不断吸气,鼻翼翕张,脸上哭得通红,终于强抑住泪意。
“是他……”沈书认出和温歆抱着摔在地上的那人。
“是谁?”纪逐鸢疑惑地看着沈书,以指腹拭去沈书下巴挂的泪珠。
沈书深深吸气,胡乱拿袖子擦脸,咳道:“方才牌头叫巡视,我见一人手指在动,定神时见他没动,以为这人已死。温歆当时与我在一处,便扎了他大腿一刀。”
闻言,纪逐鸢低头,果见一臂扣着温歆的男人大腿有刀扎穿的伤口,血流不止。
纪逐鸢探了探此人脖颈和鼻息,手背抵在他的皮肤上,观他脸色,朝沈书道:“死透了。”
沈书红着眼点头,却不想说话了。如果不是他没有按照曹震的吩咐,简单粗暴地给这名敌兵补上一刀,他不会一息尚存,还有偷袭的余力。
“怎么又哭?”纪逐鸢颇有点手足无措,只有像沈书年纪更小的时候那样,将人抱在怀里,令沈书的脸贴着他胸口,手掌一下接一下轻拍沈书的肩。
“我没事。”沈书用力揉眼,起身时腿已麻了。沈书抬起眼睛,视线里的阳光令他觉得眼睛有点疼,他心里像被一只手捏紧,连呼吸也不得畅快。
“还有一车。”沈书沙哑的声音说。
兄弟二人无话地把余下的三人也一人拖车一人推车地挪到山洞去。洞里的驴嗯昂嗯昂直叫,无法,沈书找到绳子把驴嘴暂时绑上,安抚地摸它的头和耳朵。
连稍微坐一会的时间都没有,沈书和纪逐鸢叮嘱洞里的伤兵互相照看,把粮车从驴身上先卸下。
沈书把伤兵们的兵器集中了一下,见有人带了袖箭和弓箭,另外一人弓弄丢了,插着二十余枝羽箭的箭篓还在。沈书立刻问他们借来,同纪逐鸢出洞去,四处搜寻树叶和藤蔓,先以一块巨石封住洞口。纪逐鸢力气惊人,数百斤重的大石也只有他能挪得动。沈书情绪还是低落,只不吭气做该做的事。
石头封住一般洞口后,二人绕到背后,爬上不高的坡,从洞口上方垂下藤蔓和拾来的松枝掩饰。这种伪饰当然无法让人看不出来,只不过从远处一眼望过来不会看出端倪。
接着,沈书和纪逐鸢二人分头行动,回到车队被偷袭的地方,纪逐鸢搬尸体,简单收拾战场,以免援兵到来时会警惕戒备。
沈书先搜寻了两把趁手的兵器,把散落在战场各处的箭装进自己的箭篓。等纪逐鸢搬完尸体回来,沈书分给他两把单刀,道:“挖吧。”
“啊?”
沈书所站正是最初驴车踩进的陷坑,宽不过一丈,挖得也不够深。沈书与纪逐鸢一人挖一边,很快便报废了第一把刀。
纪逐鸢先挖完,过来继续挖,让沈书先上树。
沈书略略一想,他爬树没有纪逐鸢快,于是不多言,把布袋里的铁蒺藜分给纪逐鸢一大半,自己先站在树下观察,找到方便放箭的位置,把袍襟卷在腰间,麻溜地爬到树上去坐着。
“哥你快点。”沈书道,继而把弓箭和箭篓都挂在纪逐鸢身上,纪逐鸢低头以汗津津的额头碰了碰沈书的额,一触便分。
沈书定定神,爬上树去。
挖完后纪逐鸢在与沈书相对的方向也爬上了树,二人形成一个对角,飞钩绳索缠在他的腰间。
山风习习吹来,沈书一身热汗,他把脸上的汗水擦干,以免滴落下去会被敌人发现。按说援兵早已该赶到,早知会这么晚,曹震也不必急着撇下伤兵带粮车先行。
这一天实在太累了,沈书眼神有些发直地盯着树下,从高处能看见纪逐鸢把尸体都堆在数米外的一棵松树下,还并列排着。
沈书有点晃神。
一个时辰前,温歆还在同他说笑,还说他哥怎么死的,看得出温歆很想为他哥报仇。他生机勃勃的脸就像正对着沈书在说话,现在的温歆已经同其他死去的人一样,躺在不远处的树下,身上覆盖着干枯的树叶。
纪逐鸢吹了一个口哨。
沈书循声望去,纪逐鸢把拇指按在鼻子上,朝他做猪八戒的鬼脸。
沈书:“……”
纪逐鸢扯开嘴,别扭地朝沈书绽放笑容,打手势让他提起精神。
虽然心情不好,沈书也知道不是沮丧的时候。兄弟二人隔着数米同时都停下了对视,望向同一个方向。
沈书与纪逐鸢都听见了,那是明显的马蹄声,以及行军的步伐声。
沈书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换了个姿势,将自己固定在两根树枝之间,起身换向时,他用脚先踩了踩儿臂粗的树枝,确定树枝不会轻易断裂,便分开双足,跨坐到树杈上,双腿垂在交错的树枝树叶里。
沈书射箭尚可,袖箭是实打实练过,便先将袖箭取出,调整机括。当手指抵上冷冰冰的箭筒,沈书的内心奇异地平静下来。
先是两匹战马进入视线,马背上的人没有铁铠,一身皮甲,其中一人头戴兜鍪,还是元兵制式,也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不伦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