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一三九(1 / 2)不纯臣首页

门帘突然一打,朱文忠探出半个身子,先看沈书,又对婢女一点头:“香红,你到那边屋里去吃口茶,我们要谈些时候,夫人走时会叫你。”

吩咐完婢女,朱文忠扯了一下沈书的袖子,低声说:“舅母要见你,来。”

只见李贞倚在一张矮几上,侧身饮茶,马氏就在榻畔隔了两步的椅上坐,见了沈书,当即笑着说:“沈书,既有这么好的事,如何不知会我一声?”

马秀英妆容素简,髻中不着一物,身上也是灰色夹袍粉绿裙,从头到脚素到了极致,只是肚腹微微隆起。

沈书疑惑地看了一眼朱文忠,朱文忠眼神示意他这件事不要紧私下里再说。

于是,沈书便把郑四有个老叔爷要在和阳城里开米铺的事说了,接着又说:“我想他既有门路,能弄来米面,或许可以走他的路子,弄些粮种。把城外的田地种起来,赶六月播种晚稻,十月可收。”

婢女上来奉茶,竟又是那个香红。沈书只看了一眼,不再理会,茶也没有端起来喝,继续说道:“城里必然是有人留种的,只怕这样年月,留也留不住,人且一年都活不下去,便是有,也还要派人去查问。不怕说一句得罪夫人的话,百姓最怕打仗,无论是谁来打,他们都是怕的。”

马氏微微一怔,笑了起来:“这是自然。”

李贞更是感同身受,他是带朱文忠在战乱中辗转流落过的人,便坐直了身,等着听沈书后面的话。

“一旦派人去问粮种,人皆是有私心的,恐会惊扰平民,我估摸着也不能有多少,索性粮种的事情,就从都元帅府出。”沈书说,“另外要让人丈量了城外可耕种的田地,这事办起来快,至多是一两日的功夫。”

见李贞有话说,沈书便停了下来。

“都有鱼鳞册在手,叫从前在府衙做事的书办拿来看便是。”李贞道。

“江浙地方,多有滥行封赏给蒙古权贵,虽万里之遥,却是旁人的食邑。正是,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鱼鳞册怕也不顶用,不如将可耕之地重新丈量分配,特殊时期,行特定之策。待时局安定后,元帅自然会同先生们商议,定下律法。”这话是委婉地给朱元璋戴了一顶高帽。

李贞了然。

沈书看他暂时无话,接着对马氏说:“府衙内便有不少无事可做的胥吏,进城时下狱的那些也在四月就盘问清楚,陆续都放了出来,还是给他们支应些事情的好。”

“怎么呢?”马秀英饶有兴味地问。

“我爹曾说,坐天下当皇帝的无非就是一件事:防人造反。”沈书想过此话能不能说,与马秀英数次接触下来,他知道马氏是不打紧,只要不在朱元璋本人面前说就行。而且这话拂到朱元璋的逆鳞,马氏和李贞都不会去他面前触霉头,朱文忠压根就是自己一伙的,要是自己挨处置,他也跑不掉要被骂,自然是不会到处去说。

“让农民去守着一年四时种地,让读书人去寒窗苦读科考,让工匠们一年到头有做不完的工事,商人重利,只要有钱可赚,心思都在铜钿上,就不会乱来。”

马秀英常年跟随朱元璋,她自幼沉醉史书,但无非是要从里头读出做一个妇人的处世之道。嫁与朱元璋之后,无人不称道她的贤德,然而从来没人如此正经地跟她理论治天下,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近乎旁门左道的说法。细思之下,话虽糙,道理却很明白。

“如今左副元帅不在府中,我听人说官军跟小明王那面打得局面胶着,咱们和阳才多大块地方?”沈书比划了一下巴掌,欣然道,“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让弟兄们重操旧业,都去种地,省得成日里在城中游手好闲,闲则易生事,总要招猫惹狗。一面操练,一面种地,把晚稻弄起来。既能让城里都有得吃,也可让留下来的弟兄们有事做,日子也容易过些。”

“我听保儿说,你找的这个人,似乎有门路能弄到粮种?”李贞问,“可有十足的把握?”

“这要谈过才知道。”见李贞似有些失望,沈书道,“他盘下城里的米铺也还不算什么,此人手里还捏着一间银器铺。这是什么年月?还能做得动金银器的买卖,如今连米铺也要做,可是钱粮都抓了,应该会有些门路。就算他办不成,他还通着城里商贾们的路子,朋友交朋友,总能找出一个能为和州解去燃眉之急的人。”

这燃眉之急就是粮食,如果不能自食其力,一旦官兵真的封锁江面,早晚也要坐吃山空。原来是元兵围城,无可奈何,现在围困已退,必须想办法屯粮。

都元帅府里吃喝暂且不愁,一进城就占了和阳府库粮仓,加上进城后捎粮,能供应给都元帅府里的粮食自然是最充足的。大军已经渡江,现在压力缓解,正是容易放下警惕的时候。

这时,朱文忠开口道:“舅舅带着众将在前线搏杀,若是我们能把后方打点出些模样,也能让舅舅毫无后顾之忧,将军们也不必担心家眷在和阳挨饿受冻了。”

马秀英和颜悦色地看沈书,她一只手抚在腹部,眉宇间新添三分柔和。

沈书原只觉得马秀英生得秀丽,如今将要做母亲,容貌举止格外有些不同,脸上不施粉黛,却健康红润。

“我瞧着小先生似还有话想说,可是有旁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