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颖如的注意一时被吸引到丈夫那里,但回到家中之后,还是要把夏三娘翻出来想上一想的。
夏朝赫赫有名的三公主萧宸,曾经名动京城,她是为数不多见过公主真容的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里想着事情,到了当天的夜里,自然而然也就梦到了年少时候的许多事情。
琼楼玉宇,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娇花一样的公主活泼开朗,并没有因为天生身子不好而影响她的性情。
相比之下,张颖如回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个女人,忽然又有一些不确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夜幕很深,张颖如睁开了眼睛。谁知她刚刚动了动,正想着闭起眼睛,王善雅便也跟着动弹。
张颖如的耳边是丈夫温润好听的声音。
“怎么了,究竟有什么心事?”一片暗沉里,已到中年的男子说起话来有一种低哑的磁性,撩拨人心。尤其室内没有光亮,更是直入心房。张颖如不管多少年过去,也还是听得心跳加速起来,几乎忘了这个让自己即使生着气还沉迷的男人,曾经因为年少浪荡而被自己嫌弃过。
王善雅回来以后,就叫人去查了查怎么回事。
不过跟着张颖如出去的那些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并不清楚怎么回事。张颖如看见夏三娘那一眼太过匆忙,快到跟在身边的奴仆都没有看见人,就被拥挤的人群挤开了。
而张颖如的不安,又十分明显。晚上回来时,更是频频在小事情上出岔子。
王善雅温柔,张颖如又刚刚被嬷嬷说教了一通,也想着总这么和丈夫掐着那儿不是个事,于是想了想,和盘托出。
王善雅听了,只安慰张颖如尽管放心,他语气太过镇定,张颖如也被他感染,两人说着说着,张颖如也真的把心里的心思放了下来,不知不觉再次闭眼睡了过去。
王善雅却并没有睡。
张颖如说自己好像看到一个和当年的三公主很像的人。王善雅虽然安慰她,那也许只是看错了。
但他不用查,也知道张颖如看到的人,是谁。
张颖如满心以为他在外面藏着别的女人,就在那儿伤心。他也是有口难言,不好解释。
屋子里安静,王善雅闭了眼睛,想起来一二十年以前的事情,讳莫如深的黑色瞳眸里,全是悠远之色。
彼年活泼可爱的少女公主的确令人怀念,不过一个人是会随着时间变化而变化的。
端午节的热闹过去,人们却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没有回过神来。龙舟赛留下的满城狼藉,仍然遍地。
从街道上一路走过去都可以看到有人在收拾满地的食物残渣,甚至一些杯碗碎片。民众淳朴而失礼,需要教化。
林茜檀到楚家去例行做客,一路上听到的都是议论昨天比赛的声音。
南北往来的客商不少,从中也依稀可见几个口音古怪的戎国人操持着别扭的中原语言。戎国人祖上本来就是从中原分裂出去,在外飘离太久,俨然是难以回归中原华族了。
林茜檀心想,其实天隆帝有心把这片曾经属于中原的土地收回来,也是有他的一片心思在的。
天隆帝就出发了。
北边的兵马已经就位,林茜檀也收到了王元昭寄回来的密信,北边商旅格局,一目了然。
林茜檀有心在北边开辟更多生意。但就算是楚泠,在那儿的生意也很少,林茜檀便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了王元昭。
同样作为等价交换,林茜檀也在京中为他笼络人手。都说商贾下流,可谁敢说,钱不是好东西。有钱在,城防卫中的人,也能被她林茜檀所收买。
虽然只是一两个中层军官,但谁也说不好,来日没有用处。
京城驻扎的兵马,城防卫的人,甚至禁军……
锦荷现在最受重用,当然清楚林茜檀和王元昭私底下那些事。
她也问过,林茜檀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个在外招兵买马,另一个在内筹措钱粮,一副要合伙谋反的样子。
林茜檀笑了“你没说错,就是在谋反呢。”
以商朝的政治形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土崩瓦解了。天隆帝施政不妥之处甚多,大商盛世刚刚出现兆头,亡国的征兆也一并显现了。
既然知道王元昭就是她前世里那个带兵打到京城门口的人,林茜檀为什么不帮他一把。于公于私,都是互利共赢的事……
就是毒舌如锦荷,听了林茜檀一本正经承认,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待梅更是面现惊慌之色了。
霁月和风光两人明显知道得更多,她们听林茜檀说起,毫无讶异。
林茜檀可得把话说前头“有些话,你们可得记住,这些事,你们既然知道厉害,平日行事,更要注意一些。”
几个丫头纷纷点头。
待梅欲言又止,从此之后总有些睡不安稳。
王元昭拿了燕韶的兵符,有了一支足以做事的兵马,林茜檀又早就有所准备,她各处店铺庄子的仓库里囤积起来的军用物资已经足够一支一二十万的兵马使用半年那么久。
再加上,王元昭正在吸收的东平郡王府那些谋臣,文武兼备,将来乱起来的时候,很是能够有一番作为。
也是从这一天起,几个知情的丫头纷纷像是变了样子,做起事情来,更加谨慎。
没过两天,天隆帝便身披战袍,骑上高头大马,点兵点将地大搞了一场誓师大会,兵马开路,从京城门外出发。
前几天还在京城观礼的人们,再次聚集而来,热闹程度不输端午。
朝中臣子都是要去送一送天隆帝的。天隆帝意气风发地出去,林茜檀却与王元昭说过“陛下赢了一次,心中轻敌,多半会吃败仗,到时候你不必冲锋,只管趁乱收割人心。”
王元昭听了林茜檀的话,后来当真就这么做了。
王元昭在营地里,和那里的人迅速地打成了一片,皇帝还没到,兵马中已经有一部分人已经成了他的人。
他自身素来最会交际,更何况,林茜檀还在送他的鞋子里塞了一张足足一万两的银票。
王元昭也不跟林茜檀客气,林茜檀拿了京华梦景图的碎片,他若是不收,反而不好。
这边天隆帝前脚才刚刚离开,后脚朝廷里便果然有些乱了起来。顾屏的政治立场比较倾向于支持寒门子弟,和朝廷里面的世家集团明显是有一个矛盾的。
随着寒门子弟逐渐涌入朝廷,朝中官员的构成比例也在变化。像是魏家那样的家族,都会针对寒门的子弟。
顾屏自然也不是泥巴捏的,朝中虽然有些吵嚷,但总体还是被稳住的。
林茜檀既然做了他的学生,老师处理这些公务,她也就有机会参与到其中。顾屏一些筹谋,还有她出谋划策的影子。
林茜檀出了几个点子,对魏家在内的几家都有一些打击影响,她私心里对魏嘉音觉得有些抱歉,因而魏嘉音再邀请她上门品评美食,她也没有好意思去。
这是政治立场的问题,而与私人的交情无关。林茜檀没有和魏嘉音提过自己就是顾屏的那个弟子,顾屏采取的对策,对魏家有影响,魏嘉音当然是不会高兴的。
魏嘉音性情还算比较纯粹,也比较护短,她是不喜欢别人伤害她在意的人的。
这些从之前的事情便都可以看出来。魏嘉音出手为林茜檀解围,可以说是看不惯一群暴发户家的贵女联手跟拥有世家血统的林茜檀过不去。
林茜檀和她的交情就是建立在彼此家世的基础上。
林茜檀也知道,如果没有楚家,魏嘉音虽然还是可能会在当日出手帮她,但也许并不会和她深交。
林茜檀躲着她,她倒是自己上门来“好吃好喝的等着你,你也不来,还得我自己把东西送上门来给你。”说着抖了抖怀里的食盒。
端午刚过,天气正热,大伙儿都不爱出门,林茜檀也有借口应对。
林茜檀的理由说得过去,魏嘉音也没当真和她计较,况且她过来,也是有些心虚。
本来林茜檀的二伯有那个意思争夺争夺刚刚空缺出来的大理寺卿的位置。关键的地方被她的父兄挡了一下,空降上任的那个人,姓魏。
两人在心里各自心虚,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时间也过得很快。
魏嘉音走了之后,天上便多了一片乌云,像是要下雨的模样。林茜檀想了想,去了银屏阁院子里面弄了一张躺椅搁在走廊下,躺着吹些凉风。
躺着躺着,她就不小心睡了过去,还是屋子里的丫头将她叫了起来,喊她进去,说是雨水马上来了。
果不其然,林茜檀刚刚回屋里屁股也没有坐热,闷热了好几天没掉下来一滴水的天上,终于掉了雨水下来。
又是大雨倾盆,彻夜不停。到第二天林茜檀再起来的时候,水势都漫到了台阶中间一级的高度上了。
林茜檀看着天上,心里算着,今年又有几处堤坝要出问题。提拔年年修,年年破损,治水太难。
地上的水哗啦啦地流,林茜檀却还是要出去看一眼沈氏的。沈氏年纪毕竟大了,那一病,到现今也才好了一半,当真应了那句“病去如抽丝”的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