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来第一次看你这么开心,难道见过阿泰了?” 热气腾腾的温泉里,美智一边用毛巾裹头发一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花泽的脸,她们都是擅自喜欢又擅自离开的一方,除了尽心抚养孩子还能做什么。 本该随心所欲的年纪,却活得与世无争。 “没有,还不到时候,”花泽坐在温泉池边缘倒上一杯清酒,脑海里闪现出近日来的疯狂举动,不自觉的勾起嘴角,将甘甜热酒一饮而尽。 她穿着红色夏季浴袍,盘膝坐在干净的垫子上,目光柔和的看着安妮和结罗在水里嬉闹,孩童那稚嫩清脆的咯咯笑声让人感觉轻松惬意。腰间新添的刺青带来火辣辣的疼痛,而这清晰无比的感觉却令人畅快,这是生命鲜活的证明。 “凛人给我打过电话,”美智收起狐疑的目光,把坐在木盆里的小结罗抱进怀里,更换盆里的水。 “他让你回去吗?” “他让我劝你,动作不要太大,也不要小看那些散乱的黑帮,会惹来很多麻烦。目前取得的进展已经足以交代你的母亲大人了,想办法稳固下来才是正事。”美智平心静气的转达了原话,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看着花泽,“你想一辈子留在黑川组吗?高木泰士要是知道你做的一切,就真的玩完了。” “他永远不会知道…… 我等他来东京。”花泽淡淡的声音里似乎含有一丝惆怅。 “那就慢慢等呗,据我所知自从你离开以后,他的生活完全恢复了正常节奏,说不定早就把你忘了,反正男人都是自以为是的生物。” 美智翻了个白眼,小结罗咯咯笑着拍水,美智摸了摸小家伙金色的头发,叹了口气。 “说得没错呢……夏季过后又是冬季,这个冬天不会太冷。”花泽感慨似的呢喃着,舔了舔嘴唇,清酒的余味回荡在唇齿间。 “说起来,第一次看你穿红色衣服,还以为你偏爱黑色。” “偶尔也想换个心情。” “奇怪呢,你这家伙真的有点奇怪呢,最近。” 美智转了个身子面朝花泽,趴在湿漉漉的石头上狐疑的盯着花泽,抬手夺过她手中的小瓷杯,一本正经的问道:“该不会是……阿崇?上次那家伙走后你哭成那个样子,喜欢他?” 真是没头没脑的问题,花泽轻轻摇头,“你想多了,我跟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一直都是电话联络,几乎不谈及私事。” “如果以后没办法跟泰在一起,就维持好这段婚姻吧,阿崇是个不错的男人,而且他对安妮也很好,每次我去看安妮都能碰到他。” “世界上不错的男人那么多,不能每一个都拿来选择。” “有什么关系,他对你来说终究是不同的。” “就算没有男人我们也能活得很好不是吗,别想那些太遥远的事。” 话虽这么说,两个女人却仍然情不自禁的盯着女儿的小脸出神,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创造了这个美好的小东西,已经不重要了。 从傍晚开始温度骤降,随着一道闪电劈亮夜空,滚滚雷声汇聚而来,滂沱大雨倾泻而下,炎热了整个夏季的东京城终于获得短暂的冷却。天气预报的准确性相较于以往提高了太多。 天宫美绪下班回来被浇成落汤鸡,急匆匆的洗澡换上干净浴袍,光着脚跑过内部走廊冲向最里面的和式房间,兴冲冲的拉开门,元気满满地大声道:“美智姐!花泽!好久不见!” “小点声!!” 美智正趴在榻榻米上陪安妮玩拼图,被这大嗓门吓了一跳,没好气的回头瞪了小丫头一眼。结罗吃过晚饭已经睡了,耳朵里塞着两团棉花。 门外哗哗的雨声带来舒适的凉爽。 花泽适时的从外廊走进来关好门,笑着迎上美绪给她一个拥抱,“工作怎么样,经纪人小姐。” 美绪按耐着激动连连点头,“我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成为正式经纪人了!” 跟随知名经纪人工作半年,天宫美绪已经熟悉了工作内容和性质,期间签下的两名歌手基本由她负责活动行程,社长成田充最近有意派她去交涉,对方是在地下成名不久的新生代摇滚乐队,刚接触几次,特地看了两场地下演出,美绪已经彻底迷上乐队主唱…… “长得帅吗?”美智懒洋洋的问。 “是个大美女!” “哈?” “简直是天使!难怪社长大人心心念念要签下那个乐队,那位歌姬简直是天使!” 美绪两眼放光双手合十,一脸花痴的兀自激动不已。 “成田充没有非礼你吧?这位叔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花泽知道美绪说的是芹泽蕾拉,巧不可能轻易签约出道,现在看来,乐队在他的带领下不论出道还是走红,都无需担心。倒是美绪对蕾拉的狂热崇拜令人哭笑不得。 “社长来过旅馆一次,要举办Party,但是太喧哗被别的客人指责了,后来再也没有来过。”美绪无语的摇了摇头。 “这样挺好。” 所谓的Party是什么花泽再清楚不过,以前有圭崎一雄护着,总是玩到天亮都没人管…… 回想着曾经的事,三个女人围成一圈闲聊着打牌,雨夜和扑克牌、清酒,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节目。无论未来变成什么模样,无论经历悲伤还是喜悦,无论痛苦还是欢欣,旅馆走廊尽头的房间始终是生活的暂停键,放下一切轻松的欢笑。 清晨就要离开东京,花泽送安妮回本宅,换了一套红色西服去跟母亲告别。雨依旧不停,却变小了很多。千南女士依旧每天早起在道场内练剑,穿着黑色裤裙和传统宽袖服,木刀挥舞间传出破风声,年过四十但看上去依旧年轻活力,说她是二十多岁都有人信。 以往总是潜意识觉得有这样一个年轻的母亲,就能继续自由散漫很多年。时光飞逝,才渐渐忆起母亲曾经更年轻貌美,以后也会白发苍苍,所以不能任性的活着,即便不能让她感到骄傲,至少要分担一些责任。 花泽倚在门边静静地等到千南女士练完十五分钟休息的空档,由衷鼓掌,“厉害,母亲大人越来越年轻了。” 见她说得认真,黑川千南哑然失笑,拎着木刀走过来,“要走了?” “嗯,这次的货从北边来,南部那些杂鱼摸不清我们的运货路线和时间,大概以为只有那一个据点。”花泽自觉压低声音,平静的说。 “东条向我提了几次,想负责东京黑市交易。” “老妈要是信任他,就让他接手吧,淅川的各方面实力都不如东条叔。” “没打算培养下一批高级成员吗?”黑川千南笑眯眯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顺其自然吧,我只负责提供机会,也不想看到一帮新手搞乱黑川组总部。”花泽摇摇头,就算有一天母亲想退居二线,高级成员也不会乱来,这是继承制的好处。 “去看看崇吧,小紫说他病的很严重,又下了一夜的雨……那孩子真的很有能力,无论多大的舞台都能很好的适应,放弃有点可惜,但留在黑川组对他有点残忍,一直守着得不到的东西。”黑川千南望着廊檐下断线般的滴水,轻轻感叹。 协议婚姻……如果不是确认过心意,恐怕不会轻易答应下来。 花泽一言不发的从口袋里掏出烟,还没等放进嘴里,胳膊上就被千南女士拍了一巴掌,茫然抬头正好看见老妈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糟了! “不是说戒烟吗?” 花泽连忙把烟塞回口袋里,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大声说:“我知道了这就去蓝岛公寓!” 上车后花泽才松了一口气,点燃烟,独自开着车前往蓝岛公寓,被老妈发现抽烟以后劈头盖脸训斥了一夜,从幼年离家出走到擅自怀孕生孩子,所有黑历史都被扒出来数落一通,大概现在唯一能管的只有抽烟这件事了,作为母亲黑川千南一直很憋屈。 雨刷发出沉闷的声响,车窗打开十厘米让烟雾飘散出去,花泽一路上犹豫了无数次,想改道直奔机场,只要一个念头,她可以去一趟寒冷的冰岛,可以去炎热的埃及沙漠,甚至用两个小时去见泰……便利的通行反而令人裹足不前,踌躇不定。倘若需要跋山涉水才能见到泰一面,她一定会拼尽全力不顾一切的去见他,艰难的路途和遥远的距离究竟满足了谁的悲壮,明明喜欢的心情从未改变过。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任何时候都欲求不满。 车子停在公寓前的临时停车场,保安急匆匆跑来打开大门相迎,花泽收起雨伞向他点头致谢,借用前台的电梯卡乘坐电梯上楼,抛开胡思乱想的心情大大方方按下门铃。等待的时间显得无比漫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表示关心,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不可能若无其事的互相客气。 房间里传来脚步声,花泽心里一松。没死就好。 伴随着古贺崇的咳嗽声,门“喀嚓”打开,露出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两个黑眼圈有些吓人,整个人憔悴得厉害,脸颊都凹陷下去,像个瘾君子。他穿着一身灰色棉质居家服,衣服有些宽松,显得他身型消瘦了许多,头发也乱蓬蓬的毫无光泽,哪里还有曾经高大俊朗的模样。 “意外呢,进来吧,稍微有些乱,毕竟没有女主人。”古贺崇深深看了她一眼,抿嘴微笑,转身回屋时弓着身子咳嗽了几声。 花泽惊得微微张开嘴,感受到走廊里吹来的凉风,急忙进屋关门,几步追上阿崇,脸色难看的抓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掀起衣袖,没看到针眼,抬头正对上他坦然的目光,仍是不放心的质问:“是不是碰毒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