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从小知道她坑爹声名在外,但怎么也想不到有一日坑爹的同时会连自己也坑了去。 程释离开后,她一个人躲在大石后,最初当然听他叮嘱,乖乖的一动不动。可没过多久,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响动。 她疑心有蛇,或是其他小兽,便拨开树丛查看。 然而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她听错了。 苏澄刚放开手蹲回原位,那奇怪的声响又传了过来。 她再拨树丛去看,依然什么都没有。 如是折腾了五次,终于在拨开树丛时听到远处有咿咿呃呃好像人哼哼的声音。 苏澄担心爹爹,本不想多管闲事。 待看到国公府护卫蜂拥而至,那两个黑衣人先后倒地后,才忍不住好奇心,循声找过去。 她一路穿过树丛,走入树林,最后在一个树洞里找到被捆成麻花状、口中塞了麻核桃的二大一小三名男子。 他们皆穿粗麻短打,一看就知并不富有,但眉眼憨厚,不像坏人。 见到苏澄探头后,三人均一脸热切,双眼泛光,如同遇到大罗金仙下凡一般。 苏澄犹豫片刻,伸手掏出小男孩口中的麻核桃,问:“你们怎么会被绑在树洞里?” 小男孩和她年纪差不多,虎头虎脑,浓眉大眼,就是被困缚久了有点萎靡,听到苏澄问话,操着微带土音的官话答:“我和阿爹阿叔受主顾所托,到附近办事,谁知半路上被遇到两个龟孙子,一言不合就把我们绑起来塞进树洞,好心的阿妹快放了我们。” 他说话时,两名成年男子虽口不能言,但适时哼哼着表示附和。 经过青莲山下难民那一次,苏澄亲身体会过东郭先生的遭遇,再不敢乱施好心。 何况对方有两名成年男子,真要使坏时她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岂不是变成人家砧板上的鱼肉。 她好声好气与小男孩商量,“要不然……反正你现在能说话了,不如大声呼救,若有人路过,自然会放了你们。” “那你呢?” “我偷跑出来的,家里人肯定在找我,我得赶快回去了!” 苏澄说完,扭头就跑。 “阿妹阿妹!你把我们解开也要不了多少功夫!” 小男孩在她后面喊,苏澄全当听不到。 谁知喊声戛然而止,伴随响起的是另两人的哼声,可与先前不同,苏澄听得出那哼声里满是悲鸣之意。 她犹豫地止了脚步,又犹豫着蹭回树洞前,见到小男孩双目紧闭,脑袋歪垂,竟然昏了过去。 该不会捆得太久太紧,以至气血不畅? 会不会要人命? 苏澄到底好心,手忙脚乱地去解他身上束缚。 谁知麻绳刚落地,小男孩瞬间睁开双眼,一把抓住苏澄白嫩的小手。 他力大如牛,她使出全身力气也挣不脱,被他箍在怀里,眼睁睁看他把另外两人都放了出来。 其中身材粗壮些,年纪看着也大些的,大概是小男孩他爹,脱困后吆喝着:“小兔崽子,走啦,唉,我说你抱着她干嘛?” “阿妹好看,我要抱回去当媳妇。”小男孩粗声粗气地说。 另一个年纪轻些、长一张娃娃脸的男人嘿嘿一笑:“出息啦,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呢就知道要女人了!正好咱们爷仨家里没女人伺候,带她回去以后,总算有女人洗衣烧饭。” 年长男人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叫谁小兔崽子!” 又对小男孩说:“小兔崽子,娶媳妇我不拦你,不过你自己的媳妇自己管,可别指望我们帮你背。” 苏澄花容失色,偏怎么也挣脱不开小男孩的钳制,她张口呼救,才发出一个音节就被捂住嘴,又拖又抱地带走。 她一路挣扎,连脚上穿的樱粉色绣花鞋都掉了。 现在只能光着脚踩在地上,雪白罗袜与黑褐色泥土地形成鲜明对比。 小男孩一直守着她,见状情不自禁地说:“是不是娶了媳妇我也能穿这么干净的衣裳?” 苏澄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到一边。 他们现在置身在一个山洞里,先前路上娃娃脸的男子捉了鱼,正架在火上烤,山洞里香气四溢。 苏澄不自觉舔舔嘴。 小男孩发觉了,当鱼烤好后立刻抢了一大块捧到她面前。 “媳妇,给你吃,不够我再给你拿。” 他年纪虽小,一双手却又黑又粗大,指甲缝里还有黑泥,苏澄喜洁,怎么可能吃这样一双手碰过的东西,甚至还不能自控的干呕起来。 小男孩不明所以,“媳妇,你怎么了?” 边说边用刚抓过烤鱼满是油腻的手替她拍背,樱粉色杭绸小袄上立刻印上几个黑乎乎的油手印。 苏澄好容易止住呕吐,有气无力地说:“我想回家,放我回家。” 小男孩倒也不生气,可也不答应,“媳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我家就是你家,知道吗?” “滚!”苏澄再忍不住,怒火爆发出来。 “可我不叫滚啊。”小男孩说,“我叫阿伟,那是你公爹和二叔。媳妇,你叫什么名字?” 苏澄不答话,绞尽脑汁地琢磨要怎么说服他们放了自己。 阿伟他爹与二叔围坐在火堆旁,一边吃鱼一边商量事情,对话断断续续传进她耳中。 “我看咱们也别回去了,欠了大半年的佃租,又把差事办砸了,定金还不出来,人家还不得找咱们算账。别看那小家伙年岁不大,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还敢雇人扮山匪打劫,无法无天,说不定有权有势,咱们得罪不起。” 说这话的是阿伟他爹。 阿伟二叔赞同,“趁还没人追究,咱们有多远逃多远。咱们侄媳妇这一身儿,也能卖不少钱,到时候咱们生活无忧。” 苏澄气得不行,看得出她身上穿戴值钱,就想不到她出身大户人家,他们得罪不起吗? 唉,不对,等等! 刚才他们说什么? 雇人假扮山匪打劫? 小小年纪通身气派? 天底下的事竟然这么巧! 她又惊又喜,自觉找到脱困的好办法,当即开口道:“你们快放了我!就是我雇你们扮山匪的,去与你们交代事情的只是我家的小厮!我是良国公府的八姑娘!你们得罪不起!” “凉国公府?那是嘛玩意儿?”阿伟他爹问。 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贫农,心中大户人家的概念就是村里的大地主,公侯伯这种东西连听都没听说过。 “都说是凉的了,肯定还没咱们烤鱼热。”二叔嘿嘿一笑,随即变脸,瞪着苏澄恶狠狠道,“侄媳妇,别说叔叔我不给你路走。现在你只有两条道,要么好好跟着咱们家阿伟,要么我就要了你的小命,拿走你身上财物,反正丢你尸体在这荒山野岭,十年八年都未必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干的。” 不但不买账,还威胁她…… 苏澄没了主意。 她虽活了两辈子,却从没真正试过独自面对外间风雨。 正一筹莫展之际,听到山洞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谁说没人知道是你们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