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只见一身着青白儒衫,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清新俊逸的——翩翩女儿郎,出现在国子监门口的皇榜跟前,以手锤树,可怜本来就没有几根黄枯树叶的小树苗抖了三抖,落下了最后一片银杏树叶,那样子真是凄惨至极。
只见这姑娘恶狠狠的瞧了那张鹅黄缎子一眼,提了口气上来,道“老子来年再战,三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十年寒窗不容易,一朝卖与帝王家。话说这大齐国民风开放,不大注重男女大防,左右礼体大节不错也就罢了,皇帝为标榜自己求贤若渴,重文求才之心,天下凡是有才之士皆可报名参加科举考试,男女皆然,天下百姓莫不窃喜,众皆称颂陛下之英明,敢开亘古未有之先河,苦于家中无爵位不能参加科考的贫寒之家的士子,素有诗才的闺中女儿更是欣喜异常,想着如今皇帝英明,终于赶上了这样的好时候,可得展才。
却说这岳书玖是齐国天下兵马大元帅岳华文的独生女儿,父亲虽名为华文,却并不大通文墨,也就将将看得懂些军报兵法,只因自己没什么文化,常叫些酸腐文人讽刺讥笑,便一心想要在自己女儿的身上找补回来,从小西席先生请了无数,有单教八股文章与策论的,有诗词上清雅的,有会画工细楼台的,也有善画美人的,古琴棋艺,样样俱全,只望女儿能够得个举人探花的功名回来,摘去自家好武轻文的名头,也好跟人家说嘴的。
故此只将岳书玖如外头天天在书院读书习文的相公一般的教养,到后来以至于到了女儿不好好读书便不给饭吃,克扣零花钱的境地,一时间成为京城笑谈,岳华文对这些也并不理会,只一心教养女儿为是。
那日,到了今年恩科的日子,岳书玖奉父亲之命前去国子监参加科考,因为近日缺少零花钱,便动了些歪脑筋,邃接了京中八个纨绔子弟代考的活计资助自己平日零花之用,既然受人所托,也顺手帮那一位除一除这纨绔子弟替考的妖风邪气。
到了国子监,只见这门十分宽敞,到了快开场时才放学子入内,门槛十分之高,进门须得将腿抬得膝盖以上的高度,岳书玖摇摇头心想:“啧啧啧,还真是高门槛啊。”
左右一瞧,其间说不上是何木所制,只觉雕梁画栋,文采精华,只是大概因为建成年久的缘故,颜色有些脱落了,只是这样越发显得不落俗套,颇有些超逸的感觉。
话说这年恩科恰巧由今上长女晋城大公主顾娴温殿下主持,大公主端坐正中,腰挺得笔直,好似永远不会弯似的,再观其面容,似幻似梦,如有云烟笼罩,明明近在眼前却总觉得看不真切,明明眼睛,鼻子,嘴巴,拆开看并没有一处十分好看,按理说这样的姑娘最多只是中上之姿,但凑在一处长在她身上偏偏就觉得佳人风华绝代,见之忘俗,无不倾倒,只见她秀眉微蹙,凛然不可犯,有时也起身走动走动,暗自瞧看考生,场上那岳书玖奋笔疾书,偶尔看几眼考官,趁其不备与邻座的即将倒霉的衣食父母交换考卷代答,公主殿下貌似不觉,岳书玖便愈加猖狂,后来便到了直接交换位置的境地,到了后头自己写的高了兴,把场中还有监考官这件事忘在了脑脖子后头,又因时间少,任务重,故答得忘乎所以,丝毫不管公主殿下脸黑已似锅底,瞧了她考卷上的姓名暗暗记住,几次气沉丹田压着火气没有发作,后来岳书玖仗着这是皇帝所托,只做看不见。
时间过的十分赶趁,跑马驹似的拦都拦不住,转眼到了放榜的这天,岳大将军一大清早便打发人在那处候着,岳书玖觉得这个重要的时刻哪能等着旁人去瞧再来告诉,倒不如自己亲去,况这日放榜那周围必是热闹非常,去逛逛也好,于是欣然而往。
说话间,一路走到了放榜的地方,岳书玖人刚到街口,一懵,顿时就感觉后悔了。她知道这日放榜街上热闹,可从未想过竟然这么“热闹”。简直连个下脚的空隙都没有,人挨人人挤人,真真是摩肩擦踵了,岳书玖见了是这样的情况就想往回退,结果发现她根本被挤得转不过身去,完全是被人群推着往皇榜的方向涌去,周围不知道是哪个不晓事的,这个时候放了个屁,岳书玖几乎当场晕倒在地背过气去,慌忙掩住口鼻,又拿自家常用的荷包抵御这股毒气,指甲死命的掐了掐自己人中,屏住呼吸,仍旧跟着人群往前涌,就这么等了半个上午,正是烈日悬天之时,岳书玖总算是到了皇榜跟前。
这一看,傻了眼,她代考的八个人中最好的中了第一甲的榜眼,其余有中二甲进士,三甲同进士的,就连最后那份尚未答完的卷子都得了三甲的最末一名,虽不好看,却终归是中了,对自己的水平也是相当满意,又看了一看,寻了一寻,自己的名字却是没有,岳书玖有些信不及,于是从前到后,从后到前的看了两三遍,后头的等着看榜的人死命的瞪了他好几眼她也没觉得,又瞧了一遍,终归是没有,退出人堆,万般滋味涌上心来,她不信,不解,不甘,又有些生起气来,一拳打向旁边的小树。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什么金口玉言都是骗人的,哼,我下次再信你,岳字倒过来写!”说着,掉头便走了。
国子监转角处,只见一个姑娘带着轻薄的月牙白细纱斗笠,隐约可以窥见其略显婉约如雾的面容,外头罩着玄色五凤撺珠软烟罗,脚下登着缂丝云步靴,原来正是监考官公主殿下,顾娴温冷哼一声,冷了脸沉吟片刻,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微微笑了起来,看得旁边男子心里有些慎得慌,有些不喜周边这样的气场,只得笑着道:“姐姐可是气糊涂了?别理这小子,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