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街是帝都市入夜后最热闹的所在,这家名叫OB的club又是其中翘楚。
但舒鹞看得明了,这场内的欢歌热舞灯光乱闪,嚷闹呼噪,多少人沉溺其中,却统统与周酩远无关。
他就坐在那里,端着半杯芝华士,眼中神情与琥珀色酒液里的冰块相差无几。
或者说,比冰块更甚。
冰块浸在酒里好歹还会慢慢消融,他那双眸子,酒渍过后仍然冷清。
因此,在舒鹞恶作剧般地扑向坐在周酩远身旁的年轻男人时,瞥见周酩远眸色里的诧异,她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被她扯住手臂的年轻男人满脸求生欲,惊恐开口,语速快得像被人追杀,指着周酩远:“嫂子我叫白栩,是小周总的秘书兼助理,这地方光线太暗了吧哈哈哈哈哈,我哪有我们小周总帅。”
周酩远身边净是些聪明人,一句话连台阶都帮舒鹞找好了。
舒鹞一笑,佯装讶异:“哦,那是我认错人了。”
说完,她在三个男人的注视下,大大方方坐到周酩远身边的沙发上,笑得灿烂,好像见到周酩远是多么值得愉悦的事情。
对上他疏离的眸色,舒鹞还不忘恶心他,脆生生地叫人:“酩远哥哥!”
周酩远的目光淡淡睇向她一眼,没回应,也没递出什么新话题。
舒鹞对他的沉默视而不见,挂着一脸假笑,冲着周酩远眨了眨眼。
今天谈事原本只有周酩远、楚聿和白栩三人,订的卡座也就不大,半包围的沙发围着长方形桌台。
楚聿正拉了服务生给舒鹞点甜品,白栩用纸巾抱着两块碎冰按在额角,缓解被认错的惊悚。
瞧见周酩远和舒鹞无声的对视,楚聿和白栩也对了个眼神,然后嚷嚷着说要去洗手间抽支烟,互相用胳膊肘碰着对方,无声地打趣周酩远,然后大笑着离开卡座。
人都走了,舒鹞也不想装了,收了笑脸,看向不远处端着杨枝甘露走过来的服务生。
周酩远靠在纯皮座椅里,不动声色地斟酌着舒鹞的一言一行。
之前是他太放松了,没仔细去揣摩这位看上去盈盈弱弱的舒小姐,现在想想,从偏过头看见他时的眼神开始,她就是一副无惊无喜的样子。
不但毫不惊喜,甚至还带着些许恹恹的疲惫感。
后来认错白栩后再看向他时的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挑衅的味道。
她是故意人错人的。
周酩远放下酒杯,手肘架在膝上,他弓背盯着地上的光斑,无声思索。
所以舒鹞刚才的泪光点点是什么?
分析到这儿,周酩远脸色沉了一瞬。
以她的状态来看,无论总么想都觉得,刚才她那双湿漉漉的眼,是因为……打呵欠?
他还见鬼地信了她很爱自己。
呵。
等周酩远从思虑中重新抬眸,面前这位差点骗过他的舒小姐已经在端详一份装在水晶碗里的甜品了。
她看向甜品的眼神,居然都要比看他认真得多。
舒鹞举着精致的小勺子,舀起一小勺杨枝甘露,抿了半口,眯缝起眼睛露出餍足的神情。
片刻,她又把勺子放回水晶碗里,然后坐直了身子,不肯再碰它了。
这家club做甜品的厨子是从香港挖来的,手艺不差,周酩远是尝过的,可见并不是甜品做得不好。
也就是这会儿,周酩远才堪堪想起,他同舒鹞是见过一次的。
那还是三年前,周酩远被家里逼着去见舒鹞,这场婚姻从头到尾都同他没什么关系,说白了,会同没什么势力可借的舒家联姻,是家族削弱他的一种方式。
周酩远倒是不在乎这些背后的手段,但也确实因此忙了一阵子。
约了见舒鹞那天也是连番开会,等他赶到咖啡馆,还没等迈进去,合作商的电话又打来。
那会儿好像才是初春,阳光虽好,空气还带着些寒,周酩远站在咖啡馆外接起电话,谈了半天,无意间抬眸,看见舒鹞。
万物复苏的季节,舒鹞穿了一件黑色盘扣旗袍装,安静地坐在咖啡厅里,没有因为他迟来露出丝毫焦虑,一截细腕从袖口露出,手托着下颌。
她那时同现在大概是相似的神情,只盯着面前的一份甜品出神,尝了半勺后又不再吃了。
周酩远当时没功夫留心,只觉得舒鹞是个矫情的姑娘。
当时这个印象是很深的,但这三年太过碌碌,脑子里塞满工作,对她的的记忆也就淡得只剩下一个“鸟”字旁。
见舒鹞不再动那份杨枝甘露,周酩远从桌上捞过一瓶玻璃瓶装的矿泉水,拧开铝盖,放到她面前:“舒小姐,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舒鹞抬眸,一簇白光闪过来,周酩远才看清她左眼下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你为什么会同意嫁给我?”
舒鹞拿过矿泉水喝了一小口,笑眯眯回答:“因为有钱,因为帅,因为周家势力雄厚,这三点随便挑一点,都会有人愿意嫁给你吧。”
她这么一笑,红痣被卧蚕托起,露出半分狡黠。
“你应该知道,同你结婚时,我正失势。”周酩远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哪怕现在,也算是在持续失势中。”
他冷静地分析着,“嫁我,不如嫁周家其他人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