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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人局,晏家出战的自是晏弈夫妇俩,孟婉之会两手棋,却不好此道,棋力较弱,但晏弈自幼长在本家,乃晏垂虹亲自教导,下棋的火候功夫可不比他的武功差。

这一强带一弱,倒是和晁晨与公羊月相对,只是细究下来,却又天差地别。

都说夫妻一体,同心同力,晏弈性格本就保守,下起棋来更是四平八稳,不盲目求捷,只一心围子,是个实地派。而孟婉之对这脾性显然了如指掌,也不需出奇巧,只需挑挑拣拣,帮他补漏,立时二人的棋便如铁桶一圈,滴水不漏。

晁晨知道,这棋不能拖,越拖胜算越小,中盘需得杀伐,最好能打入破空,搅乱对方的布局,但这样的棋路非常凶险,守的一方可以不变应万变,而攻的一方,则需时时变通,若有一人起子,还能如此,两人无法言说,最怕出臭棋。

怎样才能告诉公羊月?

作弊?

不,若说临出门前,他抱着胜意,还有这般想法,可刚才那一局棋落败,将好打在他七寸上,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却不想再以这样龌龊的方式去讨回颜面,那样反而丢尽颜面,至少在自己的心里如是。

他看了一眼公羊月,硬着头皮下了一手。

公羊月眼前一亮,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这一笑,笑得晁晨心惊肉跳,好在接连几手都中规中矩,对局势来说虽差强人意,但好歹没有坏棋拖后腿,晁晨还是有信心能救回来,直到

第六十一手后,晁晨在前顶得有些艰难,过去的不犯错到眼下的境地,便成了错。

汗水顺着侧脸,一路滚到下颔,最后滴落在棋盘上,跌成八瓣晶莹花,他伸出手探向棋盘右上,深吸两口气,匆匆落下。孟婉之再接一手,不知是意会了晏弈的意图,还是神来一笔,对杀顿时被推向高潮。

可以说,关键便在公羊月手中。

晁晨觉得心脏被一双手狠狠攫住,连带呼吸骤止,眼睛更是恨不得贴到棋盘上,偏偏公羊月握着棋子把玩,迟迟不肯落。在外人看来不过长考,但晁晨知道,实际不定是在琢磨个什么。

顺着目光望去,回到失陷的右角,晁晨定睛一瞧,心中不啻于波涛惊澜。

这局面……

这局面他曾经遇上过,在他年少之时。那会心气盛,血气刚,横冲直撞,未想过回头二字,展露在棋盘上,曾因此失去半壁江山。和过去唯一不同的是,那时他执子为黑,而眼下却是执白。

执白!那便是还有机会!

方才孟婉之那一手走的是是点!也就是说,只要公羊月贴着已有的白子再长一手,便能活出一口气,但他未必会想得到。过去未看透的棋,在今日却被瞧了个彻悟,晁晨紧攥双拳,甚至忍不住想要通暗示,但他太紧张了,以至于脑中乍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讲好的暗号。

公羊月抬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指尖,连晏垂虹头都偏头探看。

“啪嗒”

白子落盘,往斜右上点在小尖位,晁晨倒抽冷气,喉间当即是热辣辣的疼,可就在他一口唾沫还没咽下时,那夹着棋子未放开的手,向下一拖,落在了他期望的位置上。一刹那间,他仿佛听见胸腔里的一颗心骤然静止。

晏垂虹双手合掌,赞叹道:“好,好一个六鹢退飞,逆转局势。”

“活……活了?”晁晨难以置信,在团垫上仿若石化成像,连转动脖子去看公羊月的力气也没有。

这副嗔怪的表情公羊月很是受用,他在晁晨右肩上按了按,难得收敛不正经,很是认真道:“你的棋下得很好,你过去一定真的真的非常努力,你的努力会有被看到的一天。”

他为何这样说,难道真的懂?

这话落在晁晨耳中,不啻于晴天滚雷,以至于伸手探在棋篓里,却摸的是空气。那一刻,他心里不由地想,公羊月就像疯子里的清醒者,也许自己可以坐下来和他好好谈谈过去的恩怨,这未尝不是出路。

孟婉之后知后觉,失子惊叫一声,而后伏在晏弈怀中痛哭。棋是下不下去,晏弈圈着人安慰,连晏垂虹也开了口:“莫哭,给他们便是,就当成人之美。何况,晁晨不是说,尚有两全法,我今日觉得精神头好了不少,没这药,保不准也能再活几年!”

“多谢,多谢!”晁晨转过身子,拉上公羊月俯首谢礼,毕竟先来后到,人肯相帮,已是情分。

见他如此知礼,晏垂虹不由多看了两眼,轻声道:“从前有个年轻人,不畏天高地厚,做了盘棋局派人来给我看,当中便有这一手,被我批得一文不值,只说他速进讨巧,完全不懂棋道,还忧心棋坛往后堪忧。”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前一青一红的两人,露出轻松的笑意,“但这一局后,我终是放心了。”

晁晨双目一睁,迎风流泪

那是他没跟公羊月讲完的故事。

那一年他学棋后,身边多有褒扬之声,无非是说他天资聪慧,而后自己苦练整年,又多了些勤奋刻苦之说,他便有些自满,同时也觉得,光是不懂棋的人现身说话还不够,他要得到更大的认可。

于是匿去姓名,给整个武林最会下棋的人去了一谱,回来的却是通篇痛骂,虽未面对面对局,但光是指出的二三,便足够杀得他丢盔弃甲。他不仅没得到赞赏,反而差点为此一蹶不振。

这事儿若落在公羊月身上,屁都不是,不说不在乎,是压根儿不会有这么一遭事儿,但是对晁晨来说,却像一个疙瘩。

虽然如今不起眼,但不代表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