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谢祯看着自己眼前的大晋国长公主,隐隐觉得有些陌生。
她的这位姐姐就应该美貌而无理想,做一朵任人拿捏的牡丹花,如今的谢蘅依旧艳丽,花枝上却不知何时长出了细软的小刺来。
一不当心扎了人,倒还有些刺痛。
到底是她小瞧了姐姐。
谢祯忽的笑起来,不动声色地松开了谢蘅的手:“既然是这样,那姐姐确实做得没错,妹妹还要反过来祝贺姐姐得偿所愿才是。”
“不敢当。”谢蘅摇摇头,“羽靳遥说什么也是妹妹的人,当初对他下手,我心中也摇摆不定,唯恐伤了我们姐妹间的和气。”
“不过今日索性说开了,心中倒也舒服些。”谢蘅说罢骤然一笑,显得无辜又真诚。
两人就这般虚与委蛇地聊了一路,最终到了岔路口就此分别,被各自宫里的仆人簇拥着离去。
凤虞撑一把素面纸伞,站在路边等着谢蘅。
远远看过去他的身形颀长,风姿俊逸,一身白衣清绝出尘,像极了从画上走出来的矜贵公子。
他远远望见谢蘅走来,当即露出一抹温柔笑意,迎了上去。
“主子觉得如何?”他压低了声音问。
谢蘅今日的回答大都是得了凤虞的指点,她背着手在花间的石子路上轻快地跳走了几步,然后回过身来冲凤虞笑开。
“自然是觉得妙极了。”
她接连坏了谢祯的两桩好事,又让谢祯无从发泄,心情岂能不好。
如此一来,她也算是稍稍为蛇山寨中的七十八人出了一口气,至少阻止李溯升官,能让谢祯在朝中又少一个帮手。
谢蘅安静下来,和凤虞并排走在花径上,空气里传来一股浓郁热烈的植物气息。
幽州的避暑行宫建于太祖时期,至今已有了些年头。行宫规模虽不及帝都的宫城气派,但胜在依山而建,行宫之中草木丰茂,故很是阴凉。
按照晋朝的惯例,谢氏皇族每年小暑都会来幽州行宫避暑,待到立秋再启程返京。因而接下来一个月对谢蘅来说,都是极为清闲又惬意的。
晚些时候,设在清凉殿的筵席须得盛装出席。
听说扶余国的王远道而来朝见晋帝。
扶余国地处极北之地,是索离族人的地盘,从前与大晋北部的边疆摩擦不断。五年前,扶余国现在的国王崔东明建国,主动与大晋修好,不动干戈。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待到一轮圆月东升,清凉殿的宫宴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大殿正中十余名舞姬正在跳一支《莫愁月》,水袖朦胧,轻纱如雾,将女子柔软的腰肢勾勒得美好而极具诱惑。
谢蘅低头抿一口黄釉绿彩杯中的葡萄酒,一抹红唇愈发显得晶莹润泽。
她的对面正坐着崔东明,是个极高大、健硕的中年男子,皮肤较中原人黝黑一些。
令人意外的是,他身为索离的国王,整个人却内敛得像是一柄未开刃的弯刀,丝毫没有慑人的压迫感,反倒有种沉默的温和。
崔东明的身边坐着扶余国的公主——崔宝珠,她年方十四,正值花儿一般的年纪,额前佩着绿松石额饰,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娇憨。
眼见一曲《莫愁月》终了,舞姬们纷纷鱼贯退下。
就在这时,崔东明起身对晋帝说,他带来了他们索离族中最美丽的女子,愿为大晋国尊贵无比的帝王献舞一曲。
他说罢拍了拍手,果真有一名异族女子走入清凉殿中。
女子的身材高挑,肤色白皙得像是天山上从未被践踏过的雪野,她赤着脚并未穿鞋,脚腕和手腕上都绑着银铃,走动时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女子走到大殿中央,摆出一个极惊艳的舞蹈起势,然后手掌在耳边轻轻拍了两下,伴奏声由此响起,她便踩着鼓点轻快地舞动起来。
谢蘅这才看清女子的容貌,她原是极冷清的长相,细长的眉,凉薄的眼,鼻梁挺拔却无男相。
最妙的当属她口中衔着的那只桃红色绯扇月季,看起来浪漫而热情,和中原女子的风情绝不相同。
一时间,铃铛声与鼓点融为一体,尽数化作女子舞蹈的陪衬。
她绕过众人大胆扭动着水蛇似的腰肢,在舞乐快要结束的时候翩跹来到谢蘅面前,轻盈得像是一只蝶。
随着最后一声鼓点落下,女子拿下口中衔着那朵绯扇月季,缓缓递给了谢蘅身旁的驸马宋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