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在清净的偏殿里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她身重魂轻,灵魂轻飘飘的好似浮在半空,将她这半年来经历的纷杂人事飞快过滤一遍,躯体却愈发沉重,仿佛陷入没有底线的虚空。
最终,像是从高空猛地跌入谷底,谢蘅醒了过来。
只见灯架上的烛光晃动不已,一缕黑烟袅袅直上,像是残梦的影子。
孟长夙正坐在床边看着医书,见谢蘅醒了,放下书来到床边行礼:“微臣拜见长公主。”
“什么时辰了?”谢蘅支起身问。
“酉时了,宫里的金菊宴已经散了。”
好家伙。
她竟然一觉睡到了散会。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犹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再看孟长夙穿着一身太医院的官服,委实很是受看。
大抵是残余的酒精作祟,她竟就鬼使神差地笑出声来:
“两个月过去了,太医院的医书典籍孟大夫可看够了?什么时候看完了记得跟本宫说一声,本宫好送你出宫。”
孟长夙不解,略显疑惑地看一眼谢蘅。
她又笑:“孟大夫生得标致,穿这一身官服更显俊朗。须得知道,宫里的女人一个个如狼似虎,孟大夫呆得久了,保不齐会被人相中做面首。”
她这番话说得直白,孟长夙的一张俊脸由不得红了一红,还算镇定地回了句:“长公主说笑了。”
捉弄了孟长夙,谢蘅觉得心情好了些,起身理了理衣袍便往外走:
“走吧,都怪我耽误了你这些时辰,否则你早可以回太医院了。为表歉意,本宫亲自送你回去。”
孟长夙从善如流地答应了,谁知两人出了偏殿才知道,先前宴会上王笼绡突然身子不适,须得回府休息。
因她来时乘的是谢蘅的马车,宝珠公主便自作主张,暂时将马车借去送王笼绡回府了,这会儿车驾还未回来。
不得不说,宝珠的行为称得上是顾全大局,只是难为谢蘅要另行借车了。
谢蘅弄清楚清因后果,“哎呀”一声,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来对孟长夙说:
“真是不巧,我坐不太习惯别人的车辇,今晚怕是要走回去了。孟大夫怎么说,是随本宫一块儿晃回去,还是在这稍作等待,本宫叫人替你备辆马车来?”
“不必麻烦了,横竖下官也不急着回去,不如陪公主走一段路吧。”
谢蘅点点头,道了声“也好”,两人当即从永乐门出宫,往公主府走去,沉浮则在暗处跟着他们。
今夜的月色皎洁,时辰也不算晚,因而长街上很是热闹,两侧的摊贩行人络绎不绝。
谢蘅忽然意识到,自从她回了京城,便很少有这般悠哉的机会了。
还记得之前在松江府,海啸来临前的那个晚上,她顶着一头半湿的长发陪孟长夙坐在凉棚里吹着晚风数星星。
那会儿的光景要远比现在更加危机四伏,可她却并不担心什么未卜的前途,反而心里有种笃定的底气。
真真是莽撞又毫无缘由的底气。
或许是因为那时虽然在和凤虞闹别扭,却明白他绝不会离开自己吧。
想到凤虞,谢蘅的心上重又落满尘埃。
一条长街说长不长,他们很快走到公主府门前,谢蘅拍了拍金铺首,等待下人前来开门。
她无意间回头,发觉自己和孟长夙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纤长,两只影子紧紧靠在一块儿,看起来亲密极了。
她像是鬼迷心窍了,突然问他:“孟大夫可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点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