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绛声音柔柔的“你心里是不是不高兴?”
林茜檀眼睫毛动了动,眼睛里的流波并没有太大动静。她确实是觉得有些遗憾。楚绛再怎么说也是她现在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孩子刚刚上了身,做父亲的,就要出门,又怎么会愉快得起来
嘴上却笑得温温柔柔的,一边和楚绛说着话,一边帮他收拾着。秋冬时节外出,各种加厚的袄子一定要足够,剩下的,或可叫楚绛自行去她门店之中支取
关心楚绛的却不止一人,林茜檀准备的已经是十分地充足,但第二天江宁娘也送了几样东西来。
林茜檀给江宁娘好歹也做了那么久的外甥女,现在又是她的儿媳妇,对于她的审美,多少清楚。
据说是她叫“嬷嬷”打包送来的东西里,有好几样怎么看着就那么像是江芷悦的手笔!
钟嬷嬷也看出来了,就十分不屑。她本来就和宋氏不一样,对楚家没有什么主仆情分,由此对江芷悦这个不过是表小姐的人贬低起来就更不客气。
“呸,还名门呢,养出来的闺女就这等货色,就是娼门妓院里的蹄子也比她高档些!”妓子好歹还有一说一呢。
这话说得可是难听。
不过,反正四下也没有外人。
林茜檀笑着安慰,钟嬷嬷的脾气和绿玉有点像,都比较急促。
林茜檀也将江芷悦做的那两三样小物件拿了起来,看了看,一样护膝,一样围脖,还有一对穿在脚上的手织袜子。看得出来做的人确实是花费了一些心思。针脚半新半旧,新的那边看上去还有点瑕疵,应该是连夜赶制。
林茜檀满不在乎“给公子装上。”
周围的人有些不解。
她们主子,又在给江家小姐制造机会了。
林茜檀只是觉得,犯不着在这些小手段上,去向某些人看齐罢了。
况且江芷悦的确顺便帮她填补了一点她没想到的事情。
包袱被收拾了起来,到了时候,楚绛出发直接拎上它就可以走。
楚绛临走之前的一天晚上,屋子里像是又来了春天一样,两人最终相拥而眠,楚绛不舍情绪明显,林茜檀这一次没有要求推开他去清洗。
林茜檀睡得深沉,到了凌晨时候,楚绛自己爬了起来往外走,并没有惊醒林茜檀,他高高兴兴地出门,天上还是一片漆黑。
以往没什么人气的院子渐渐有了一点家的味道,楚绛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一去不回了。
挂在房梁上的夜灯渐渐燃烧到底的时候,林茜檀才攸攸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旁边早就凉透的枕头,心里估算着楚绛这会儿人到哪里了。
钟嬷嬷等人进来伺候她起床,一边回答她“姑爷这会儿估计是已经出了十里亭外了。”楚绛走了不算久,天色就有了些亮光。
林茜檀“嗯”地应了一声,给人扶持着下了床榻。洗脸盆里是温热的水,用来洗漱的面巾也是面料最好的,她把手探进水里清洁双手,顿时觉得右手上传来筋骨舒展的感觉。
丫头们微红着脸颊正在更换屋子里的床单被罩,那脸色,就像是被地龙炭盆烘烤得发热发汗似的。不一会儿,钟嬷嬷让人把窗子打开,外面的风一吹进来,屋子里顿时清新了许多,将前天夜里氤氲的气息扑了个散。
别人不好意思,反倒是林茜檀这个最应该脸红的人老脸皮厚,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嬷嬷,安排人把夫君的东西给收拾收拾,贵重的直接搁起来,别放在那儿蒙了尘。”
钟嬷嬷听了,答应了一句,她也知道,楚绛这一去,没那么快回来。
楚绛这一走,果然径直将日子拖进了十一月,等到南边传来朝廷兵马依次平定各处的消息,京城的天空上,都不知下过了几趟的雪花。林茜檀的肚皮开始有了些隆起。期间,京外的消息源源不断通过各种渠道被送进京城、送进林茜檀的耳朵里。
林茜檀反正在家养胎,不用出门,听一听这些,都当是打发时间了。
甚至于,哪儿也不方便去的日子里,和锦华公主、江芷悦等人斗斗嘴,抢一抢男人,也十分有趣。
楚绛即将回来的消息,是锦荷飞奔着给送进来的。
十一月初十的早上,林茜檀正在屋子里拿着她的毛笔写写画画着什么。桌前好些记满了数字的账本都等着她亲自处理。
锦荷气喘吁吁的,林茜檀看见了,叫她不要着急,慢一点说,锦荷喘匀了说了,屋子里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
“现在外面都在说,大军打到了闽州去了,那儿正有一伙子洋人没安好心,怂恿无知百姓跟着与朝廷过不去呢。”
林茜檀笑,这些洋人倒是聪明,还知道祸水东引,他们自己身上不干净,倒是把屎尿往别人身上糊。
大商朝经历二帝。平心而论,从皇帝到大臣,大多都是心里有一份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蓝图的。从先帝到天隆帝,哪一个不是一门心思做些实事出来给百姓谋福?
锦荷又说了“我也听说了,打头的那几个,听说还是什么有前朝皇族血统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旮旯角落里冒充的宗亲。净说什么,大商非正统!”
林茜檀一边由人服侍,一边道“要是这么说,这天底下又有什么是正统?大夏开国的时候,不也有一群人说什么夏帝是伪帝。”
天隆帝倒霉就倒霉在,他的皇位来得本来就有有争议,先帝本来器重长子燕勇,他却在先太后支持下,联合萧太妃等先皇宠妃、权臣,把亲哥拉下位子。
若是他继位后守成一些,倒罢了,偏偏他要像是疾风暴雨一样,做了很多的大事。坐在那位置的人知道那些运河之类的东西功在千秋,但当今大多百姓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又怎么理解皇帝苦心?!
林茜檀又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圣人,外面这些闹事的,嘴里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歌颂陛下,念朝廷的好。”
恐怕,这其中,那些自称“传承千百年”的世家功不可没吧?自以为没了大商,他们又可以复兴世家辉煌,重现袒露衣襟、披头散发的风流时光了。
“公子人到哪了?”林茜檀最关心的还是楚绛。
她想着,楚绛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王元昭走的时候,虽然没有和林茜檀说一声,但毕竟到达当地的时候,还是写信回来告诉了一下,古有“黄袍加身”的典故,王元昭虽然没有穿上什么黄袍,不过,倒是利用这个机会,在当地收割了一波人心。
锦荷闻言上前回答道“说是马上就要启程了。”只是冬日雪滑,外头道路不好走,他们在路上,可谓是耽搁了不少时候。
说着,锦荷又高兴起来“这一次,姑爷可是立了大功劳了。”
再往后,只需要将当地那些不怀好意的南洋商人给一网打尽,便可以回来了!
林茜檀听着也高兴。
多事之秋,唯愿平安。
同一个时候,京城另外一边的某一个府邸之中,还有人也在说着这个事。
跪在书桌前面的黑衣人恭敬地将南岸边上的事情说完,就等着主子吩咐他接下去的行动。
阴韧照例是不厌其烦的画着同一个人,前几天他刚刚在锦华的宴上见到画中的少女,他下笔如有神,这会儿画在纸上的人,分明和他数日之前见到的是一模一样的。
唯独有一处不同的地方,只在于画中的少女肚皮平坦,并没有一个圆滚滚的肚子,俨然像是不曾怀孕。
黑衣人似乎十分习惯像这样等待着,他直到跪得脚都麻了,搞半天才听见头顶上面的主人开口说了话。
“那些意图不轨,以疾病恶意乱我中原的商人,不必留了。至于咱们立下功劳的王小将军、楚督军,本相对他们甚为欣赏,尤其是楚督军,竟然单以三寸不烂之舌,就劝降了前夏南平郡王五世孙,真是奇功一件。”
那黑衣人眸光闪烁,熟悉主子的他,有些猜到接下去主子有可能要说什么了。
果然,面前的男人开口又说了一句什么,黑衣人闻声答应,随即动作麻利地退了下去,仿佛他并没有觉得腿麻一样。
时光匆匆,等到黑衣人退下去之后,阴韧抬起头来,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画了好几天,已经画成的少女摘梅图,沉吟片刻,又提起另一只笔来,在上面写了一首诗出来。
他的脑子里,想到的,是他自己将这像花一样的女人捏在手里揉碎成花沫的样子
林茜檀看着屋子里摘了有些日子的梅花看起来颜色似乎有些暗淡了,便叫丫头出去院子里再摘一簇进来替换。楚绛要回来,家里也有了生气。
林茜檀忙不迭地叫人立刻将屋子重新收拾收拾。若是不出意外,楚绛回京的时候京城正是一年到了底的时候,他刚好回家过年。
顺便,她还叫钟嬷嬷去一趟江宁娘那里,把这事情也跟江宁娘也说一说!
江宁娘收到儿子即将回来的喜讯,既高兴,又恼怒。高兴的原因自然不必说,唯独是恼怒儿子只写信告诉媳妇这事,却把亲娘给全忘了。
楚绛是当真被误会了。
林茜檀自己在东南州郡拥有不少店面,楚绛作为姑爷,在那里的一概饮食起居当然都有林茜檀吩咐下去好好照顾。楚绛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林茜檀可不就是立刻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