峟泽并不知道少逢君正在挖一处大壑,我将那日的所闻所见细细的说与了他听。 少逢君抓来众多妖兽昼夜不停的挖了这些年,挖穿的一日恐怕已经指日可待,那日在洞里我已能清晰的感觉到底层涌动的戾气,需得将大壑填实以绝后患,但要如何做方能将大壑填实我却并不知晓,恐怕还要求助于峟泽。 其实在这件事上我是存了私心的,自打那日之后幻像再未出现,我的脑海中似乎有个封印,每每要触及到时便生生的断了开,明明知道那些人那些事就在那里,却无法得门而入,我很是焦躁不安,我需要一把钥匙来开门,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将我引向了海底某处,也许这把钥匙便同海底的戾气有关。当然,这些话我并没有同峟泽讲。 “今日你助天阳调息定然乏了,且好生休养,明日我与你一道去海底看看。” 该办的事情办了,该说的话也说了,我踱步回到了自己的厢房,适才峟泽一番话,令我茅塞开了甚多,既然有飞行法宝可以解决阿类出门的问题,我又何必做出让人骨肉分离的事情来,更何况飞行法宝可以躺着,可比骑着妖兽舒适的多。 我在厢房内转了个圈,拿定主意又溜溜达达的走出了房门,马成山不大,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忙碌的黄女。 黄女正在海边捕鱼,五只小天狗在边上乱作一团,有的帮忙有的添乱,上次走的匆忙,并未仔细看过这五只小天狗,今日算是得了闲暇,我蹲下来仔细打量着五团毛茸茸的黄线团。 这五个线团长的一模一样,除了那一撮白毛长的地方各不相同,有的长在腿上,有的长在胸前,黄四的那撮正巧长在了额间,平白添了一丝风情,怎么看怎么顺眼,黄四正在帮黄女捕鱼,见到我欢快的飞奔过来便往我的腿上蹭去。 “上仙,你睡了三日总算醒来了。”黄女看着我开心的道:“这结界关了我们十年不能下海捕食,现下可算好了,托上仙的福又能吃上海味了。峟泽上仙说今日上仙你应该可以醒转,我已让黄男去了西海,那里的文瑶鱼味道极其鲜美,好好给上仙补补身子。”黄女指了指旁边的箩筐,箩筐里满满的装了小半筐海鲜,小部分我识得,大部分连见都未曾见过。 在阿类这只祖宗宠的亲自照料下,我出世两百年来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尽管身体并不需要进食,但两百年来养成的习惯却不是说断便能断的,现下到了饭点若是不吃,便总觉得腹中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我虽爱吃,但并不会做,这次出门以来从未正经吃过饭,实在馋得慌了便寻些果子来应急,如今一肚子的馋虫听到有饭吃顿时张牙舞爪急不可耐起来,我全然忘记了要与黄女说的话,欢天喜地的撸起袖子同小天狗们一道捉起了海鲜。 海里的动物滑溜溜的甚是难捉,我明明已经瞄准了鱼,但鱼叉到了水中不是失了准头便是被鱼儿躲过,折腾了半天竟然一无所获,眼瞅着天色渐黑,黄男从远处飞了回来,手里提着几只长翅膀的鱼。 黄女已烧了满满一锅水,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的翻滚着,黄女拎起箩筐,将里面的的海味一股脑的扔了进去,五只原本还在追逐打闹的小天狗,听到海鲜下锅的声音瞬间停止了嬉戏,一溜烟的蹿到了铁锅旁,不管三七二十一纷纷伸出爪子去锅里捞吃食。 我端着上仙的架子好整以暇的坐在一边,历来吃饭时都是阿类摆放整齐才会唤我来吃,从来只有我不想吃饭,断断没有饭不够吃的道理,几时见过现下这番情景。 五只小天狗有如饿虎扑食般守在铁锅前,你争我夺互不相让,黄女见我稳稳的坐在一旁,不禁诧异道:“上仙,你为何还不来吃?” 看这架势,有五只小天狗把守的铁锅,是不会有饭能上桌了,但美食当前亦断断没有吃不进肚的道理,我瞅个空子挤到了黄四身旁,锅里的海鲜飘着香气一会上一会下的翻滚着,五只小天狗伸着爪子,眼疾爪快的盯着浮上来的海鲜,既要防着被热水烫伤,又拼命的想捞个儿大肉多的出来,稍不留神便会被烫的“嗷嗷”乱叫。 我一个天生玩火的神仙自然不会怕烫,从一锅滚烫的沸水里捞食吃简直易如反掌,我顾不得优雅,左右开弓的忙乎了起来。 天界如我这般拿吃饭当正经事的神仙左右没有几个,旁的神仙只拿吃饭当做消遣,都说神仙动辄活个几万年日子逍遥的紧,在我看来不食烟火的日子却过得极其寡淡无味,如此美味不吃下肚,着实算得暴殓天物,锅里的海鲜虽然只是经过简单烹饪,但新鲜的食材吃到嘴里却格外鲜美,眼见锅已见底,我摸着溜圆的肚子心满意足的回了房间。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但穿衣的时候却让我犯了愁,头天晚上光顾着吃的快活,未曾想到汁水滴答了一身,如今衣袍闻起来便如同一条死去多时的海鱼般腥气难耐。 平日里我的衣物都是阿类准备妥当摆放在床头,我只需穿上身便好,从未因此操过半点心,一应浆洗衣物的事项别说是做,便是见都不曾见过,我出门带的衣物在与少逢君激战时不知掉落在了何处,现下便只有身上这套衣袍,今日与峟泽约好去大壑查探,势必是要出门的,如此腥臭难耐的衣袍,若勉强上身实属有失风雅,但若不穿又实在没得穿。 我正在穿与不穿间纠结,峟泽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小院里,我不及细想穿着中衣便推门迎了上去。 峟泽见到我的打扮很是惊讶,他扭开头似乎想要回避,我却断断不能给他躲开的机会,是否能优雅的做上仙如今便都指望他了。 “峟泽。” “何事?” “我没衣服换洗了,你的可能借我两身。”我直截了当的道。 我与阿类相处惯了,说话一向直来直往从不拐弯抹角,如今峟泽已被我认作了熟人,同熟人自然没有弯弯绕的道理,更何况我笨嘴拙舌本就不擅委婉,到不如直接讲来的痛快,行便是行,若是不行我还可以发挥不屈不挠的精神。 “你我身量不同,我的衣物你如何能穿得?”峟泽淡淡道。 马成山上能要来衣物的除了峟泽便是天阳上仙,如今天阳上仙正在闭关疗伤自是不便打扰,而妖兽天生自带皮毛,过了化形劫后皮毛会化作衣物遮体,因此并不需要额外的衣袍,如阿类这般左一身右一身为自己缝制花衣裳的妖兽,实在算得妖兽中的异类,便如同顿顿吃饭的神仙一样毛鳞凤角,眼下看来我只能发挥不屈不挠的精神了。 我笑嘻嘻的走到峟泽面前,一脸诚恳的道:“无妨,大些便大些,我自是不会嫌弃,将就将就便好。” 我挂着笑望着峟泽,眼看着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小十,你可知道世间万物皆能炼化成衣物,便如这花这草。”峟泽指着一旁的花花草草道。 “哦?”我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道:“还有这等事?可能教一教我?” 要说混吃等死我可是认真的,这两百年来别说是修炼,便是与修炼沾边的书籍都不曾翻开来看过,什么焕化之术、炼器之法更是一概不知。 峟泽看向我的眼神僵了僵,他定然觉得我是故意的,焕化之术乃是最简单不过的术法,便是个小仙童都会用,我身为上仙断断没有不会的道理。 我却不想解释什么,总不能说我是如何的不学无术,只保持着一张笑脸看着他。 “你且等等。”峟泽说着走开了。 昨日只顾着吃喝,并不曾仔细打量过这处小院,如今晨曦初染凉风习习,我踱步在小院里看着周遭的亭台楼榭奇花异草,亭台楼榭溜了一半花花草草还未赏完,峟泽已经拿着一身衣物朝我走了过来。 我高高兴兴的接了过来,正要就地将外袍套上,峟泽却伸手制止了我,指了指后方道:“进屋去换。” 不过是件外袍何必如此麻烦,但吃人的嘴短,穿人的手短,如今不仅吃了他的还要指望着穿他的,听话些总是好的,我抱着衣袍三两步回到了厢房里。 我历来将自己当作仙君来看,做事情豪爽惯了从不拘些小节,我的房门对阿类来说几乎形同虚设,左右他日日为我洗浴,该看的不该看的早已看得通透,房门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与我而言从来没有必须要关的道理,我将房门大敞正在比划衣袍的大小,院子里的峟泽一抬手,“砰”的一声将我的房门关上了。 同为仙君竟然如此矫情,清高的神仙们到底不如妖兽好相处。 峟泽给我拿来的是件男衫,看尺寸大小估计又是天阳上仙的,我套上外袍,将衣衿紧紧系住,镜子中的我看起来甚是英姿飒爽,唯独散落肩头的长发看起来颇为碍眼。 我回想了下阿类是如何为我束发的,随手翻出根麻绳来,将一头长发在头顶上盘了个髻用绳子勉强扎紧,平日里阿类做的极顺手的事,到我这里却无论如何都弄不好,不论怎么摆弄,发髻就是正不起来,只斜斜的歪向一旁,还有几缕闲散的发丝悠闲的垂落在肩膀上,本上仙是个不拘小节的仙,第一次束发能梳成这样甚好,我自觉意气风发的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峟泽正坐在小院里喝茶,看到我的样子,他端着茶杯的手悬在了半空,我挂上一张笑脸摸了摸头顶上的发髻,更多的碎发飘散了下来。 我得意洋洋的道:“我第一次束发,如何?” 峟泽的眉头又皱到了一起,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指了指他才坐过的石凳示意我坐下。 石凳旁一树桃花开的正艳,峟泽站在我身后,如此近的距离,我只觉得他的气息沉甸甸的向我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