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赋将灵障开了一道缝隙,放祈天玉和相缘进来,当狐王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相缘仿若一个玩物一样被人围着观赏,毛茸茸的狐耳,九条看起来极其温暖的尾巴,这么漂亮的狐狸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看够了没有?” 相缘额角狠狠一跳,看向祈天玉,问道:“莫非他们不知你是……” 祈天玉奸笑道:“除了玄君,我从来不在人前显露狐身,可不像王这么哗众取宠。” “死丫头……”相缘狠狠抽了口气,目光落在角落里的神秀身上,连忙上前将人扶起,“你们办的是人事么?将重伤者放在这种阴暗潮湿之地,可是会加剧伤口恶化!” 这只狐狸可是一点也不客气,玄光派众人都没给他好脸色看,玄光并不在意,说道:“既然你来了,人便带走吧,玄光派已自身难保,无法救治你的主人。” 相缘一噎,沉声问道:“主人可有和你说了什么?” 玄光微微眯起眼睛,道:“太清孤玉在避尘之巅设下了炼神阵,恐怕早已识破浮世镜之局,于是将计就计,引神秀入阵,借神力诛魔。” 相缘呼吸一窒,一按神秀脖子处,便知道祈天玉用了心头血为他续命,尽管如此,神秀的心脉十分脆弱,随时有丧命的危险。 “你必须想办法保住他的命,才能带他离开此地。”玄光提醒道,“他现在神魂虚弱,贸然带走他,只会适得其反。我已经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了,这只是给我们合作关系的一个小小的回礼。” “主人的伤并不难治。”相缘猛然站起身,忽然间神态凛凛,九尾尽展,轻姿摇曳,祈天玉见状大惊,说道:“你难道要用九尾的修为去救他?” “没有时间了。”相缘难得露出如此沉重的表情,“再拖一分,局势将危险一分,我们的处境已是艰难,主人是可以挽救局势的存在,若是能拯救魔天与妖界,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狐妖为救主宁愿散尽修为,尽管立场有别,在场众人都忍不住为之动容,妖气蔓延,光芒万丈,在一片沉寂之中,祈天玉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表情十分哀伤…… 避尘之巅上,风呼啸着,夹着小雪肆虐在大地上,金色的大殿顶上,一个娇小的身躯轻若鸿毛,足尖点在檐角上,无光的双眸望向远方,视线越过千层障碍,看向了更远的方向。 她每天都在这里看,日复一日,不曾疲惫,仿佛她活着的意义,便是看透这世间万物。 然而她纵然看得见很多东西,却看不懂,因为她是没有心的,她的心,早已遗失。 大殿上,太清孤玉的声音径直传入了她脑海中:你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流水,柳树,旧屋,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写写画画,笔尖绘制出日月山川的景象。她看到繁华尽头,有人低声咳嗽,旁边照顾他的少女一脸愁容,窗外两人躲在柳树上,静静观察着这一切。 她看到一片昏暗中,少年的睡颜安详,眉宇偶尔纠结着,仿佛在诉说心中的痛苦,她看到有人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有人站在树下等候,那是一棵很奇怪的树,四季不断更换,树上凝霜、落雪、抽出新芽、枝繁叶茂,以此循环,轮回不见尽头。 她看到一道青影倒映在湖面,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面目模糊不清,一股无形气场笼罩在他周身。 她还看到了许多许多…… 太清孤玉打断了她的感知,出现在她身后,问道:“可有看到之前在圣泉谷看到的那两个人?” 玄师卿缓缓回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太清孤玉哑然无语,在九命咒的控制之下,玄师卿不过是一个不会思考任人摆布的傀儡,他能利用她的力量,并不代表她尚拥有判断能力。 太清孤玉手中出现两幅画像,画像打开,两个风姿迥异的绝世少年出现在玄师卿眼前,然而她眼波毫无一丝波澜,她早已忘却了与他们之间的纠葛。 “魔主神秀,以及玄光。他们是你的敌人,必除之人。” 玄师卿面无表情望着,没有说话。 “仔细回想。”太清孤玉循循善诱,“可有看见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沉寂持续了好一会,玄师卿缓缓摇头,不解地望向太清孤玉。 “你不可能看不到。”太清孤玉沉声道,“莫非,你在隐瞒什么?” “我确实看到了,可是,你说的‘现在’。”玄师卿幽幽说道。 祖帝微微蹙眉,麒麟面具下那双眸子仿佛要透过一切看穿玄师卿内心的想法,然而他忘了,傀儡是没有感情的。 “你去人间一趟。”太清孤玉背过身,远望苍穹,“找出那两个人,斩草除根。另外,控制你的力量,不得惊扰无辜。” “遵命。”玄师卿微微俯身,身形消失在原地,跨越空间径直到了天城之外。 今祝道人来到了大殿面前,仰望高处那道高大的身影,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你将祂放去人间,是不是意味着,天枢名流该是向魔天发动战争的时候了?” “正有此意。” “吾等并没有猜错,玄师卿确实继承了神皇之能,既然如此,好友为何不借用祂的力量将魔天覆灭?” “你以为应濯命彻底消失了吗?”祖帝微微抬头,语出惊人。 今祝道人一怔,“莫非……” “双子之间绝不可能相杀,应濯命选择在魔天湮灭,化作了守护魔天的龙气,即便玄师卿受吾掌控,亦无法对应濯命留下的气息动手。” 太清孤玉摇摇头道:“那是一种本体法术,一种印刻在魂魄深处的引导,玄师卿固然不会与应濯命为敌,她们几乎可以说是一体。” 今祝道人低头沉默,魔天不可摧,当真有成功的把握? “仍是被她算计了。”祖帝微微抿唇,目光迷离恍惚,无数复杂的情绪,终究归于无声叹息。 天色阴沉,却久久难以下雨,阴凉的风拂面而过,此时此刻愿好的心情就像这天一样,笼上一层沉沉的阴霾。 柳亭之下,寂静的小河边,虞非坐在美人靠上痴痴望着那条河,浑浊的水面照不出清影,正如他的一生。 虞非的脸色十分苍白,印堂发黑,时间将至,愿好抱着他,无声地啜泣,这是虞非自己选择的路,她无法劝他回头,唯有默默陪着,一路相送。 “身死魂犹在,摆脱了肉体的束缚,远离世间诸多苦难,小好,你应该为我感到庆幸才是。”虞非的话语极其缓慢,声音十分微弱,但他仍坚持地将话完整。 愿好颤着声道:“哥哥此去长风相伴,而我呢?我是离不了尘俗的,我会思念你,我会悲伤痛苦,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苟活……” “小好,待我死后,我的魂魄会陪伴在你身边……你就别为难哥哥了好么?” 愿好的心更痛了,微微阖上眼睛。 “小好,为兄跟你说一件事。”虞非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说道。 “嗯,你说。” 愿好看见虞非的目光迷离恍惚,仿佛他就在这里,又好像不在这里,他的声音如同梦幻般:“你的哥哥已经死了,那之后一直是我……” 愿好咬着唇,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我本是狐族,遭人族追杀,通过夺舍才活了下来,而被我夺舍的那个孩童,便是当年为救你葬身于火海的那个虞非……” 她的表情松动,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激动的情绪,因为她实在担心他话未说完就已离去,他的样子十分虚弱。 虞非幽幽道:“我是被人围杀而死的,通过夺舍之法进入虞非体内,继承了他的记忆,他的一切……因为我天生是火狐,我不怕火,所以才能修复他的躯壳……” “前世被人追杀而死,今世为人,我又怎么可能再相信人类?所以,在我眼中,你和他们一样……当然,这是我曾经的想法。” “我不知道虞非是否还活着,他的记忆也许影响了我,我一面痛恨人类,一面无法对你下杀手,我遇到一个很特别的人……我知道他不是人族,所以才会被他吸引……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你知道吗?因为你的纠缠不休,我有好几次都想杀你,可是,没做到……” 他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脸,旋即又垂了下去。 “也许,你的哥哥还活着吧……” “对不起,骗了你,你心中那个善良的虞非终究是回不来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个时候,愿好紧紧将他抱住,失声道:“不要……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