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28 章(1 / 1)表姑娘生活手记首页

孟广谐目前短短三十来年人生,多的是恣意洒脱之事,平日里也从不将蝇头小事放心上。心里无事,自然人也快活。但唯有两件事,也曾让他颇为气恼。其一便是孟老太在其年少时对其考取功名抱有的极大希望,以致孟广谐奋起反抗,过上了完全背道而驰的生活。第二件事,却与魏慎和脱不了干系。    当年魏慎和正是青葱少年,年纪轻轻已是博览群书,被同村人笑称为“小夫子”。村里条件贫乏,像魏慎和这般醉心书学的人总归不算多。某个月黑风高的失眠夜,魏慎和从床上一跃而起,决定要背上行囊漫游南北增长见识。第二天在和父母打过招呼后,便轻装简行,一路朝南。    等到了安平县落脚,恰巧之前赚的路资都花光了,便寻了王永家的酒家做工,平日里负责酒家的一些杂事,闲暇时分便拿着卷书在后院或门口晒着太阳认真阅读。    彼时王氏肚子里正怀着孟海平,正是头胎,王氏时常被折磨得苦不堪言,精神状态不佳。王永心疼女儿,但当年酒家生意远不如如今稳定,即使想要不时探望,却也放不下手中事宜,无奈之下有几回便让魏慎和代跑,给王氏送去了不少安胎良品。    这一跑,便在某个良日在孟家小院中遇到了孟华章,只知之乎者也的少年便就此动了情。    魏慎和正苦于找不到理由再前往孟家,孟华章甚至当时并未注意到他。恰巧孟广谐正从第四次离家出走中被抓回,日日对着书本愁眉苦脸。得知魏慎和学问极佳,便主动与他亲近,想要让他代笔几篇。魏慎和经过剧烈的思想挣扎,艰难拒绝了代笔一事。但又恐怕失了孟广谐这个桥梁,不能常前往孟家与孟华章接近。魏慎和知晓他喜好各地奇闻异事风土人情,便挑拣他喜欢的讲。孟广谐听说魏慎和独自一人已经走遍了大江南北,正临时落脚于安平县,心里好生仰慕,恨不得拎起包袱和魏慎和一同闯天涯。    之后孟广谐每每在夫子处受到责罚,便找到魏慎和吐露苦水。就连再次逃学准备与好友游荡州府也不忘提前与魏慎和打招呼,当时魏慎和还一副人各有志的模样待他,不支持但也未曾明确反对,惹得孟广谐认为自己终于寻到了知交好友,对世间读书人也有了更多天真期待,总算不是那些迂腐的陈词滥调。    谁知道从州府回来后,一切都变了样。魏慎和与孟华章感情已逐渐稳定,莫说孟兴与孟广铭二人,就连一向挑剔的孟老太都从一开始认为他家里太过贫寒,到对既能读万卷书又能行万里路的魏慎和赞不绝口。二人的婚事很快便定下,魏慎和也终于成为孟广谐的妹夫。自此以后,魏慎和便不再对孟广谐笑脸相迎。虽然是妹夫,却宛如长辈一般,对孟广谐的学问诸多挑剔,认为他不应当在大好年华放弃读书,须知世间唯有读书高;又拿出诸多古人先贤的例子教导孟广谐读书之乐与读书之雅,甚至举出了少壮不努力之语来劝勉他还是应当专心学问之事。苦口婆心与威严整肃并重。    孟广谐奋而大怒:这世间读书人都他妈一个样!    魏慎和原本就与孟广谐不是同一类人,当日为追妻,也是人生第一次做出了心口不一之事,有意识去讨好了孟广谐,还借了他作为桥梁,说起来心里也是有些惭愧。但他自认虽然没有阻止孟广谐的弃学行动,却也并非是大张旗鼓支持他。但孟广谐却以为魏慎和不仅是故意利用了他,更是背弃友情反复无常之人。自此,二人友尽。    个中之事,孟家人也不尽了解,只知道孟广谐不喜魏慎和读书人的端方性子,也不肯将自己妹妹嫁与他。不过全家人皆满意这门婚事,饶是他反对也无用处。    斯人已逝,往事如烟。他后来方明白,说到底魏慎和当年也只是情字当头的普通人而已,不过那口气嘛,却怎么也咽不下。    孟广谐在心内长叹口气,将茶一饮而尽,也将陈年旧事就此压了下去。    王永从身后包袱里拿出一枚精致小盒,交与魏芊道:“这件东西是前两年我家下人从酒家的杂物房里找出来的,第一次见面,就当是王爷爷给你的见面礼了。”    魏芊好奇接过小盒,轻轻打开盖子,发现里面躺着一枚淡黄色玉石,摸起来仍然有温润之感,不过看上去却已有不少年头,甚至有些污渍已去不掉。    她轻轻将玉石转了个面,发现底下刻着“慎和”二字,原来是刻的一枚印章。    “这是你爹当年闲着没事刻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在了房间里。我想着,这件东西还是应当交给你。总算是你爹在安平县生活过的印迹嘛。”    魏芊大乐,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忙甜甜道着谢,这个东西对她来说可太珍贵了。    酒食饭饱,茶余饭后。    前厅里只剩下长辈们还在说着话,连同孟海平在内的孩子都回了自己的房各自忙着喜欢的事情。    魏芊拿着印章左摸摸右看看,不时又在脸上贴贴,许久已没有如此激动了。以往她爹在家便喜欢刻章,不过都是怡情小作,大多刻完便送了人,有些甚至刻上一两笔便放在一旁,总之只是闲暇玩乐而已。况且这枚印章还刻着他自己的名字,甚是难得。魏芊仔细辨了一番,这字体笔画还很不流畅,一看便知是她爹早年的作品,这样想起来更是难得了。魏芊决定要好好收藏这件遗物。    紧接着又跑到孟海平房里,孟海平正在研读沈深之前抄给他的笔记,没读几句便已经有些畏难烦躁了,见魏芊前来,顿时有了借口放下书本。    “有事?”    魏芊今晚满面笑意,心情着实不错。    “这枚章,表哥觉得怎么样?”    孟海平一时摸不着头脑,茫然接过印章,看了片刻,舌头仍有些打结:“什么怎么样?姑,姑父刻的,当然好啊。”    魏芊一把拿回印章,跟宝贝似的端端正正放在盒子里,又把盒子擦了擦,道:“我是问,表哥会刻章吗?”    “嗯……不会。”孟海平诚实回答,又问,“怎么?你想刻章?我倒是有同学偶尔会刻一刻,不过水平也不太好,表妹不如去街上走两圈,兴许有摆摊刻章的人。”    魏芊讶异:“还有在街上给人刻的?”她还以为这不过都是自己在家刻着玩,毕竟许多读书人都能刻上一刻。    孟海平笑道:“不是也有像表妹这样需要刻的人吗?有需要就有人刻。”    魏芊懵懂着点头,决定改日上街去碰碰运气。    夜深人静,打更人的声音不时能传入孟家,万籁俱寂中别有一番生趣。    今夜王永与孟广谐两个酒鬼相聚,自然是喝得酩酊大醉,中途还嚷叫着要划拳罚酒。饭后聊不到几句,王永已是张牙舞爪不停,而孟广谐则在一旁昏昏欲睡。王瀛扶额,看来今日跟着前来是明智之举。    王氏看着两个醉汉无可奈何,委婉下了逐客令,王瀛便带着王永,林氏搀着晕得三荤七素的孟广谐准备回家。只是林氏的力气又哪里扶得住孟广谐,孟广铭本想留他一家住一晚,谁知孟广谐却突然振臂而起,叫嚷着要回家。无奈之下,孟广铭让阿凯送弟弟一家回去,自己也一同出门打算送上一段距离。    “既然要送,干脆和阿凯一起回来,两个人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王氏尖着嗓子,吩咐着自家相公,自从孟海平出了这意外,她对于夜间在外游荡之事颇有些忌惮,便也不得不嘱托二人结伴同行。    回房之后,王氏长舒口气,总算是结束了繁忙的一天。如今已是六月,她这七个多月的肚子也已经大得有些行动不便,都说肚子尖生男圆生女,但这俗语在她前几个孩子身上似乎也就孟云珠一个应验,这次又是个尖肚子,难不成这次是个女娃?    不过是男是女的,王氏心里也已经不在意,不说孟广铭对她既上心又专一,她如今已有海平与海元两个儿子,对于再生一个儿子的心情也就不那么迫切了。有时候想起来,再生一个儿子养育过程中所花费的心力和读书费用的投入恐怕又得让她心神损耗,不觉有些疲惫。    王氏摸着肚子,亦不知丈夫何时才回来,便打算先行熄灯入睡了,正准备起身关门,忽然从门外支出一个小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王氏扶着腰站起,假做嗔怒:“这么晚,还不睡?”    孟云慧嘻嘻两声,从门后出来,一蹦一跳到了王氏面前,扶着王氏坐回原位。    “想娘了,来看看娘。”    王氏抿着嘴笑,道:“一个多月不见,嘴甜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