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佑此时只觉得耳内轰鸣。 “你可不能乱说。”他沉着脸对裴飞说道。 裴飞的眼底红红的,声音有哽咽地说:“皇上!奴才不敢乱说...” 穆天佑哗啦一下站起来,直接带倒了桌上的茶杯。 “谁干的!怎么可能!”穆天佑低声咆哮着。 穆天朔看着突然失态的皇上,忽然手开始微微发抖。 “怎么了。”穆天朔故作冷静地问道。 穆天佑猝然看向穆天朔,眼神有些空洞,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穆天朔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啪地拍在一旁的茶桌上,震得大殿都抖了抖。 “说啊!怎么了!”穆天朔的眉毛抖动了几下,呼吸也急促起来。 “皇上...”裴飞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张大嘴就哭了出来:“晗风县主抬到殿门口了...要进来吗...” 抬? 穆天朔的心跳停了一拍,一时间变得极其迷茫。 “抬进来是什么意思?”穆天朔的声音忽然变地很轻,不是不安,而是只剩下了空虚。 大殿中一片沉默,只剩下眼神空洞看向殿门的穆天朔,和小声抽泣的裴飞。 最终,穆天佑强强喘了一口气,手在裴飞面前晃了晃。 裴飞连忙擦了一把鼻涕,双腿发软地往外跑。 很快,四位宫人抬着一个担架进了大殿,担架上躺着一个人,被白布从头盖到脚,而白布上满是血痕。 穆天朔怔怔地看着宫人们把担架放在大殿中央的地上,然后跪着退下。 “什么?”穆天朔喃喃自语,依旧一片茫然地看向裴飞:“这是什么?” 裴飞抽了三气才喘上气来回道:“王爷...晗风县主她...薨了...” 穆天朔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他漠然地摇摇头:“瞎说什么呢。她不可能死的。这是谁?怎么回事?” 裴飞顿时泣不成声:“王爷!狱卒称嘉和郡主擅自绑了县主进了大牢,还对县主用了刑。嘉和郡主在对县主用刑的过程中忽然疯了,足足打了县主半个时辰。狱卒们不知县主身份,没敢阻拦。刚刚皇上和众大臣都在准备王爷您的庆功宴,所以没人知道这件事。等奴才找到县主的时候,县主已经...已经....” 裴飞说不下去了,只剩下抽泣。 穆天朔却还是摇摇头,带着古怪的笑容说道:“定是你们认错人了,她向来不是吃亏的,她身手了得,区区一个嘉和郡主怎可能伤得了她?” 裴飞没回答,只是低声哭着。 穆天朔定定地看向那白布下的人影。小小的,瘦瘦的,躺在担架上不仔细看似乎都看不出人形,似乎真的很像她。 不过再像也不可能是她。穆天朔带着苍白的笑容缓缓撑起身子,一点一点半跪在地上靠了过去。 穆天朔伸出手想去揭开那白布,却觉得手臂如千斤一般沉重,抬不起来。 “不可能...”他带着自嘲的笑容自言自语着:“她那样的人怎会轻易死了?” 穆天朔的目光游离,忽然定格在白布下露出的一小块衣袖上。 缁色的布料上,金线缕着花纹。如此得熟悉,熟悉至令他感到仿佛被一把匕首刺透了心脏。 穆天朔顿时觉得如同五雷轰顶,仿佛一只手狠狠地伸入了他的身体,把五脏六腑连着筋带着脉全抽了出来。 唰啦,穆天朔一把掀开了白布... 白布下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楚将离小巧的脸颊右侧平添了一长条伤口,伤口还翻着肉,从额头直接延伸到了下巴。 她嘴角和鼻孔都带着血迹,而一身亲王妃服早已经七零八落,难以看出原有的模样。缁色的衣服变得更加深邃,带着被血液浸泡过的浓重的味道充斥着穆天朔的每一个毛孔。 穆天朔皱着眉,默默地看向楚将离。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这或许是他在行军途中忽然睡着了然后有了一场梦魇。 “怎么会呢?”穆天朔伸出手指小心地碰了碰楚将离脸颊上的伤疤。 手指,湿漉漉的。血液还没有凝固。 穆天朔瞬间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绝望,源自骨子里的绝望,填满了他的心脏。直冷得他浑身发颤。 穆天朔木然地把楚将离从担架上抱了起来,搂在怀里,然后顺势往后一咧呛坐在地上。 穆天佑看着穆天朔失了魂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扭曲着。 穆天朔就这么静静地抱着楚将离,一点一点用衣袖擦着她脸上的血迹,又仿佛怕碰到她伤口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还愣着?”穆天朔忽然抬起头看向裴飞,眼睛血红:“没见到王妃受伤了吗?怎么不去请太医?” 裴飞一个响头就磕在了地上:“早就请过了...王爷...您...” 节哀两个字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穆天朔的下巴抵在楚将离黏糊糊的额头上,像搂着一个小婴儿一样喃喃自语:“那就再去请...” “天朔!”穆天佑忽然喊出了声:“冷静!” 穆天朔却只是抬起头,眼神浑浊地看向穆天佑... “哥...她死了吗?” 穆天佑忽然想起,这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那天,穆天朔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地上,抱着昭母妃残缺的尸首,默默地看向他,用稚嫩却沙哑的声音问道: “哥。她死了吗?” 那年,穆天朔八岁。 穆天佑觉得有点呼吸不上来。 这般残忍的事情为何又一次发生在穆天朔身上?为什么? 穆天朔此时的眼神仿佛就是个无助的孩子,他又低下头看向怀里的楚将离。 不应当是这样的。穆天朔心里回荡着一个声音,不应当是这样的。 那天她还为他跳了一支舞,他时常想着,原来这样的她也是会跳舞的。 好看极了,真的好看极了。他每每想起都觉得那日应该夸奖她一番。 这般鬼精鬼灵的她怎么就会被人给抓了去,又被打死了?不可能啊。她应当是神仙,再不济也是个快要成了神仙的小丫头才对。楚将离的命应当很长很长,就算有一天所有人都死了,楚将离也不应该会死。 穆天朔就这样一语不发地搂着楚将离坐着,而穆天佑则捂着心口颓然地靠在案台上... 然而此时的楚将离压根就是刚从休眠状态里缓过来。 “卧槽我好特么疼...”楚将离的灵魂尚且在空间里,闭着眼睛嘴角一咧:“奶奶个腿儿的,那嘉和郡主打了老子多少下啊?!” 楚将离眼睛没睁开,疼得直抽抽:“一会儿可别让我发现我还在牢里被吊起来打,怎么这么半天还没人来救我!说好的穆天朔的眼线遍布整个皇宫呢!都是假的,都是特效,都是duang!” 楚将离心里暗骂三声:“男人靠得住,猪都会上树。”这才愤愤然地睁开了双眼。 视线有些模糊,看不太清,但是看这个光线应当是从牢里出来了。 楚将离眼皮抖了半天,才勉强把左眼睁开了一道缝。 “右眼好像被打到了,我要是成了独眼龙我肯定把嘉和郡主的双眼都挖出来当泡踩!”楚将离鼻子一揪,强迫自己把左眼完全睁开。 就当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忽然觉得有一滴像水滴一样的东西愕然掉进了她的眼睛里。 “嗯...”楚将离不满地哼了一声。 下雨了?我这是被抛尸荒野了?! 然而当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的时候,忽然一怔。 她看见了那张思念且熟悉的脸颊,正微眯着双眼,一滴眼泪顺着他俊朗的面颊缓缓跌落... 那滴泪仿佛是一支箭,直接贯穿了楚将离的心脏。 “哭了?”楚将离心里砰砰发抖,不可置信地凝视着穆天朔的面颊:“他会哭?” 我睁眼的方式不对?楚将离又闭上了眼睛,然后再度小心翼翼地睁开。 这回,她跟穆天朔空洞的眼神瞅了个对眼。 “...王爷。”楚将离小声嘀咕着:“你回来了...” 穆天朔明显一激灵,眼睫毛抖动了一下,耳朵也跟着扇了扇,似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楚将离看着穆天朔沧桑且无助的表情,瞬间觉得很急。 “你怎么了?”楚将离努力抬起酸软到几乎没有知觉的胳膊,用手去摸穆天朔的脸颊:“谁欺负你了?打输了?没事啊,回来了就好...” “皇...皇上?!!!”裴飞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咣当跌坐在地上,伸出手颤抖地指着楚将离,看向穆天佑:“晗风县主?!!活了?!!!” 穆天佑此时早就双腿发软地几乎是爬一般扑腾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楚将离还丝毫不自知地努力拍着穆天朔的脸蛋。 “你怎么啦!谁欺负你啦!你哪里不舒服吗?!”楚将离气若游丝,声音却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之上清清楚楚地回荡着:“怎么了?你说话啊!” 穆天朔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符。 楚将离急了,抓着他的领子坐了起来,然后扭头看向裴飞:“他怎么了,他怎么哭了?” 裴飞此时的表情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活见鬼,只是一脸惨白地拍了拍穆天佑的胳膊:“皇上,奴才这是幻觉还是...” “...太...”穆天佑咽了口口水,忽然深吸一口气,气运丹田得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太医!!!传太医!!!我的天老爷啊太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