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鬃骏马昂首阔步,喷着着重的鼻息,焦躁地踏着前蹄,由着马夫牵着缰绳过来。
沈括挽着自己的马缰,看着马夫,蹙了蹙眉,“这马性子瞧着就烈,怎么牵了这匹过来?”
马夫唯唯地牵着缰绳,看了看一旁的沈歆,“……是,是小姐让奴才……”
“是我让他牵这匹过来的。”沈歆跃下自己的红鬃马匹,嘻笑一声,“再烈能有珩哥哥的黑驹烈吗?”
沈括眉头紧皱,不甚理解,挽着马缰绕了一圈,“你这不是要给小柳骑的?”
些许阳光落在沈歆莹白的面上,那比一般女子多了几分浓墨英朗的五官透着几丝倨傲,跨身跃上棕鬓烈马。
“一般女子哪能驾驭得了它?”
沈歆上了棕鬓马,夹马身,勒缰绳,拽着马缰由使性子的烈马奔驰了几圈消消力,再将磨了性子消了些力的马匹骑了回来。
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柳织书:“柳姑娘便骑我原来那匹吧,它性子温,就是认主了些。”
柳织书回看了眼马夫牵着的红鬃马,红鬃毛,约摸三尺的,温顺的,喷着鼻息的马。
似乎连上去都有些难度。
沈括挽着马缰:“不行,赤色认主,还是换匹小马过来。”
“何必这么麻烦?”萧珩看了眼柳织书,“她同本王骑一匹就好了。”
沈歆不悦地嘟了嘟嘴,难得露出几分少女的姿态,“说好了我教她,你们一人一句的,顶顶是觉得我教不会咯?”
沈括挠挠头,陪笑,“当然不是了,只是小柳又没骑过马是不……”
沈歆往萧珩的方向偷偷瞥了眼,见人压根没注意她这,正和柳织书拉扯着什么,咬咬下唇,策马踱了过去。
“为什么不骑我的?我又不是不能教你?”萧小侯爷捏着面前人的手腕,纤细微凉,似乎一用劲就能折断。
萧珩把力松了松,单单只是牵制着手腕。
柳织书已经要往红鬃马方向走,被扯住手,回头无奈,字句似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侯爷要不先看看您的马?”
名上叫黑驹,身高体宽,皮毛油亮,约摸五尺,像是一睹黑墙,还是跟主人一样不好惹的黑墙。从马眸里的倨傲,凛凛强壮的四肢,一尺内其他马匹和人都不敢接近的状况……
骑温顺的红鬃马不好吗?
萧珩回头的功夫,柳织书已经抽开手,跨上了红鬃马。
一旁刚要帮忙的沈括见柳织书利落上了马,挑了挑眉,笑道:“可以啊小柳!”
“本王的马有什么问题……它不好好的怎么不能骑?”萧珩手上一空,转回头,见着柳织书已经上了红鬃马,沉了沉脸,走过来,“你这样就上去了,万一摔了……”
萧珩话未落,察觉身上骑着自己的另有其人的红鬃马忽仰起前蹄,暴躁地甩着马头。
萧珩和沈括面色一变。
比他们更快的,是沈歆的动作。
一身绛红劲装,沈歆从棕鬃马上跃起,三两下跃上红鬃马,落坐在柳织书身后。
吁喝了几声,拽过马缰,勒着红鬃马往远处跑。
留给身后两人一踏灰尘。
*
红鬃马在沈歆的驾驭下,慢慢缓了下来。
柳织书侧眸,身后的女子鼻挺面肃,殷唇上有着淡淡的脂粉。
“看什么?”沈歆忽道,想起柳织书轻松上马的样子,“你以前学过马?”
“并未,只是看多了马场上马的姿势,略学了点皮毛。”
沈歆抿了抿唇,殷红的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似乎在珩哥哥身边伺候了许久了吧?我小时便见过你,珩哥哥走哪,你就跟到哪……那是我还想怎么有这么讨人厌的丫鬟。”沈歆顿了顿,轻笑一声,“……我还以为珩哥哥会喜欢好动勇猛些的女子,现在看来世上男儿果然都逃不了对你们这些柔柔弱弱女子的惜怜。”
“我同着珩哥哥爬过树,掏过鸟巢,下水塘……珩哥哥不就喜欢这些吗?我自小跟着他玩到大,甚至扮男装偷偷进了我哥的兵司营训练了一些阵子,那些女儿家的玩意,针线女红,书画……我都不会。”沈歆勒了个马头,让马在击鞠场内在溜达上一圈,“……我按着珩哥哥喜欢的长大……他却喜欢真正的女儿家了。”
柳织书眼底幽光顿了顿,“沈小姐说的女儿家的女红,奴婢并不会。”
“你不是丫鬟吗,你怎么不会这些?”
柳织书抬眼。
天边云色秀丽。
照料侯爷的下人不止柳织书一人,安福,云来,棋碧……但小厮学着侯府规矩,丫鬟学着女红针线时,柳织书却被小侯爷勒令跟在身后,在树下接小侯爷和其他少爷公子们的果子,在池边学着抖整张网接小侯爷刺的鱼,太小的鱼透过网呲溜钻回水池,柳织书扑腾不到,往往会一身水地到傍晚才被允许跟着回府……
侯爷小时并不是厌书到长安所传的那般极端。
侯爷只是不爱看字,柳织书常被小侯爷勒令着讲书讲故事。
沈歆侧头,盯着身前的女子,柔和的光线照在她皙白的面上,有种出其静谧的温柔。
沈歆抿了抿唇。
忽然想起幼时他同哥哥到萧珩府上玩,她爬了老高的树,摘到了第一颗果子,侧头看珩哥哥。却发现本该在树上的人却不见了。
低头一看,透过光枝斑驳的树缝,底下一个生得精雕玉琢的小孩正闷着气给个小丫鬟揉被果子砸到的头。
“你真笨!我让你接着,不是让你用脑子接着!”
“让我看看……”
“别哭,我揉揉就不痛了。”
沈歆当时想,这个小丫鬟真讨厌,不会爬树还是个跟屁虫。
又想,当个小丫鬟真好。
*
红鬃马绕了一圈回到了原地。
萧珩早就等到不耐烦了,见人回来就要柳织书下来。
“既然你能骑沈歆的马,就没有理由拒绝骑本王的马。”
柳织书看着萧珩一脸理直气壮:“……”
这是一码事?是人干的事么?
“行了珩哥哥,歆儿才刚教会她骑马,她哪里就能受得住你那匹烈马?”沈歆跃下马,“还要玩击鞠呢,我可不想我徒弟受了伤。”
像是击鞠二字击中了萧小侯爷,难得地小侯爷没反驳不悦。
定定地看着柳织书下了马,忽而勾唇,“那便来场击鞠赛,本王就同歆儿一组。”
沈歆有片刻愣怔,忽而眼眸盛盈愉光,“珩哥哥同我一组,让哥哥怎么办?这不输定了嘛。”
沈歆说道,眼底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