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惊弦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他下意识地往别夏斋走去,但是临到院门口了,他又停了下来。
踌躇了半晌,转身想要离开。
在陌微凉门口等了半天的有月看见他转身,连忙追上去:“主子爷!”
他一顿,有月就追了出来:“主子爷,您回来了,主子在等您呢!”
有月鼻子动了动,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酒味,主子爷这是,出去喝酒了?
听到有月说她在等他,陌惊弦下意识抬脚就走。
但是下一步他又生生停住了,干咳了一声:“天色不早了,让妹……她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然后转身,逃也似的,溜了?
有月眼疾手快抓住卫十一:“怎么回事?主子爷他这是怎么了?”
哪回主子找他,他不是飞也似的跑来了,怎么今天反而,逃了?
卫十一一摊手:“我也不知道啊!”
“你跟着主子爷出门去的,你不知道谁知道?还有,主子爷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去喝酒?”
卫十一是真不知道:“主子在街上被卫国公给叫住了,与卫国公在酒楼包厢里关着门喝了一下午的酒。”
主子不让人伺候,谁也不知道在包厢里发生了什么事。
尤其是,陌惊弦本来一脸心事的进了包厢,又一脸凝重地出来了,他感觉陌惊弦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他掰开有月的手:“你去跟县主回报一声,我要回去当差了。”
有月也没有办法,只能放他走了。
陌微凉听见有月回报的话,一时也不清楚陌惊弦这是怎么了,只当他还在害羞,也不往心里去。
既然他不来,那就明天再说吧。
陌惊弦回到雁阁,沐浴更衣之后,躺在自己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脑子里一遍一遍闪过卫国公质问他的话语。
你看上微微丫头了?
你不想让她嫁给别人,想让她嫁给谁?
嫁给你?
你不想当她哥哥,你想当她什么人?
当她丈夫?
他当时被卫国公这一声声责问,问得心神剧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对她会有这样的心思。
不,不是没有,是他太过于想当然。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想要将她笼罩在自己的视线内,想要将她整个人都护佑在自己羽翼之下,想要她完完整整属于他。
独属于他一人。
这样的独占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因为她不喜欢他,他才不敢宣之于口,只能暗藏在心,扮演好一个合格的养兄的身份,避免将她吓跑。
他分明是知道自己心思不纯的,但是他更知道这样的心思不能被外人察觉,不能被福宁郡主察觉,更加不能被她察觉。
所以他才压抑着自己,欺骗着自己,告诉自己,当个哥哥就好了。
在南疆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对了,他开始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遐想,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她,以避免这样的遐想会冲破了他们之间难得的亲和关系。
但是,想是这样想的,他自己却不受自己控制。
她只要对他笑一笑,唤他一声,对他招招手,他就再也无法躲避,心甘情愿再次回到她身边。
如果没有今天这件事,如果不是突然醒悟过来她终究会嫁给别人为妻,如果不是卫国公当面指出来,他只怕还要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她把他当哥哥,对他满心都是信任,连自己最大的秘密都托付给他。
可他却在觊觎她。
她要是知道了他的心思,会不会觉得,恶心?
但是比起要眼睁睁看着她嫁人,与别人出双入对生儿育女,他宁愿她厌恶他一辈子,憎恨他一辈子。
他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神志不清的被陌十九带到他面前,她浑身滚烫,抱着他哭着求他救她,他却抱着她进了内室,卫十一在外面关上了门。
画面一转,他带着乔英冲进了诚王府,看见了在床榻上垂死挣扎的她,鲜血染红了被褥,她看见他,一颗泪从眼角滑落。
场景再换,他躺在刑台之上,被刽子手一刀刀片去血肉,他转头看见她藏在人群之中,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鲜红的血从她唇角溢出,被她用手指轻轻抹去。
后悔吗?
他似乎听见有人在低声问他。
然后他便看见了一个高瘦的人影,隔着牢笼看着他。
以你之命,换她一线生机,你后悔吗?
他听见自己说,不悔。
那人撩起衣裳下摆,在牢笼外给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离去。
守夜的卫十一迷迷糊糊之中听见有人叫他,他一个激灵跳起来,定了定神,才发现叫他的人是陌惊弦。
连忙推门而入:“主子有什么吩咐?”
陌惊弦哑着嗓子道:“备水。”
嗯?大半夜的要水干嘛?
但是主子吩咐了,他照办就是:“是。”
陌惊弦扔给他一团衣服:“拿去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