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话一出口,沉欢就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这声音嗲嗲的,就算平平淡淡喊出来,此刻听上去也有拿娇的嫌疑……
沈笙果然转头看着他,也觉颇新奇。
奈何她声线天生嗲音,小时候还好,胖乎乎的像在撒娇,这当头就有点触陈夫人霉头。
沉欢立马闭嘴,收腹提气,压压嗓子,稳住声线,摆好面部表情才继续谦卑地说道:“夫人急着唤奴婢回来所为何事?见夫人盛怒至此,奴婢实在惶恐,不知粗手苯脚,哪里触怒了主子?”
陈夫人阴沉着脸,那眼睛犹如X光将沉欢上上下下扫了个遍。
依稀记得这胖丫头小时候入府那会长得甚是玉雪可爱,那负责采买的媳妇还特意过来回话说,这批丫头伶俐,模样儿也齐整,拉过来让她瞧了一次。
越往大长,就越是平淡了。就是声音有点特殊,嗲嗲的,娇滴滴。
难道儿子看上这嗓子了?她把目光转向小儿子。
三少爷沈笙没注意母亲投向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他今天才算看仔细了,原来这胖丫头竟是个天生嗲嗲音,当初奉茶他还以为这丫头对他心思不正,故意勾引他,原来她是天生如此。
瘦了会不会好一点?他暗自琢磨。
陈夫人看见儿子琢磨的眼神,知他动了心思,原本燃烧的怒气突然被一些其他的想法替代,心中也是九弯十八拐,一时心思起伏不定。
沉欢很会伺候人,阖府上下不少婆子仆妇交口称赞。她似乎天生心思细致,服侍妥帖,就算言语不多的二姑娘,换她去伺候之后,几年下来饭都要吃得多了一些。
儿子逐渐知事了,也要有个妥贴的放在房里,原本珍珠也颇能干,可是珍珠不是死契,时间到了就要放出去嫁人,这才有了这虚空补位之事。
想完这些,她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对着沉欢放柔了声音,“你起来,好好的吓成这样子,传出去还说我苛待下人,我是有件事要和你说清楚。”
刚刚雷风暴雨,现在晴空万里,说的就是此时的情况。
但是莲蕊是谁?她是陈夫人肚子里的蛔虫,陈夫人这眼光一来一回一转动,她就把陈夫人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哎哟,夫人叫你起来你就起来,不要愣着惹夫人说两次。”莲蕊笑着站出来打了个圆场,顺道上前把沉欢扶起来,扶她的时候弯腰倾身悄悄捏了她腰一把,眼睛眨了眨,似乎看了一下三少爷,似乎又只是正常侧头。
那眼神在说:这事没完。
沉欢心领神会,扶着莲蕊的手,“哎哟”的一声顺势下滑,看样子竟是吓得双腿发软,借着劲儿才能勉强站直说话。陈夫人满意自己在下人心中的威慑,这才开口继续说下半句话。
“之前我允了你跟着马管家去庄子。马管家最近家里出了点事,那庄子你不去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金口玉言已经应了的事再反悔有损威严,于是虚咳一声继续道:“二姑娘明年就要出阁了,你还在姑娘院子里,等开春姑娘出阁了,你就到三……”
“夫人————!”这声嚎叫太大声,仿佛死了爹妈,叫得旁边看戏的张成家媳妇都一哆嗦。
“母亲————!”同时强势插入一个男声,那是沈三少爷的声音。二妹妹出嫁,陪嫁丫鬟已经定好,没有这丫鬟在名单,还留在二妹妹院子做什么?又不是离了她二妹妹就吃不下饭了。
眼见果然噩梦成真,沉欢瞬间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尽的循环,身上寒毛都一根一根炸了起来。夫人的下句话她已经能猜出口,竟然又要把她塞到三少爷的院子里去?
往事一幕一幕在眼边浮现,最后堪堪停在了那碗落胎的药上面。
沉欢闭上眼睛,稳定翻滚的情绪,强烈的想要摆脱为奴命运的意志支撑着她。只是看来,那最后的砝码,今天是要用出来了。
满府都知道,她对二姑娘有救命之恩。
陈夫人当年抱着落水昏迷的二姑娘“我的心肝儿啊”似的叫唤,并亲口许诺,救命之恩,必将回报,侯府满府下人为证,让沉欢好好想想要求个什么恩典。
当年不满十岁的沉欢从水塘里爬上来,寒冬腊月冷得浑身发颤,头发尖儿都是水珠子滴下来。她爬起来给陈夫人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回道,“奴婢不敢居功,保护主子乃奴婢的责任,只是主子既然赐了恩典,奴婢不收就是奴婢不识抬举。”
当时她身量未足,还瘦得很,陈夫人被她小大人似的口吻惹笑。
沉欢抓住机会继续道:“奴婢斗胆求主子让奴婢年纪大点再讨恩典,奴婢现在小,这么天大的好机会,奴婢要珍惜着。”
陈夫人女儿的命保住了,对她格外宽容,被她哈哈逗笑,“这哪房的丫头,这小嘴还挺利索。说说,那你现在想要什么?”
沉欢露出个腼腆的笑容,“禀夫人,奴婢现在就想吃个肉包子。”
说完,满府的下人都笑了。
彼时沉欢年幼,毫无根基,就算开口换得良民身份,出了这宅子,也生存艰难,估计连冬天都活不过。
其实就算现在,也算不得最好的时机。
但是不能等了,事已至此,当断则断。
沉欢不等沈三少爷打岔,疾步跑向陈夫人,她脸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滴,一脸决绝,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定。加上身子比屋里所有人都胖,一步地板一阵颤,这一跑起来就像有个铁球迎面而来。
张成家媳妇一看,瞬间戏精附体,挡在陈夫人面前大叫起来,“护住夫人!!!!”
沉欢哪里管这个角色,仗着体重用力一撞——快速的就扫清了障碍。
“啊————!”的一声,随着惨叫张成家媳妇被弹开了两米,落在椅子上,哗啦啦啦啦撞翻了一片瓷器陈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