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他们两个可能真的是心意不通缘分不到,要不然相处了这么多年,靖千江一直说看不透自己其实曲长负也同样不懂靖千江。
曲长负沉吟了一下,道:“阿靖。”
靖千江抬眸曲长负用了旧日少年时的称呼,他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曲长负道:“你回来听说我死了,是不是很伤心?”
靖千江道:“这是废话。”
曲长负笑了一下慢慢地说:“那如果我告诉你,那是我装的呢?”
靖千江怔了怔。
曲长负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能够重生很神奇?但我早就知道我会重活一次了,也早就想好,重活这一回,我要当曲长负,不是乐有瑕。”
“死遁是从一开始就设定好的结局区别只在于怎样死,在一个什么契机之下死。你的伤心欲绝对我来说,不过演成的一场戏。”
靖千江定定地看着曲长负似乎已经怔住。
曲长负直视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你上一世怎么死的但是我劝你珍重生命。别让自己的付出废在不值当的东西上头。”
马车里一片寂静好一会靖千江才说:“你跳崖装的?”
曲长负道:“可以说是装,也可以说是命数已到。你一直不满我为什么会如此协助齐徽,那么我就告诉你其实这就是我能获得重生的代价,我知道,我跳下去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靖千江:“为什么选在那种时候,用那种方式?”
曲长负长长地叹息一声:“这就是我心中憾恨了。之前身体实在不经用,能再延命数年,已经是极限。当时天下未定,如果能哪怕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局势也定会有所不同,可惜,我等不到那个时候。”
他的声音冷冷,却又有种暗夜里烟花落尽过后一般的惆怅。
“齐徽的个性,从小被父亲疑虑,母亲逼迫,他争抢怕了,事事算计又暗藏自卑,在没有绝对把权力把控在自己的手中之前,是不会放心用人的,你们又不是真心俯首,这样的话,大局不定,一旦没有我从中周旋,势必会乱。”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叹了一遍:“壮志难酬,天不假年,真是可惜。”
“所以,当我不得不死的情况下,那种死法是唯一的选择,一来可以震慑齐徽,二来可以警示你们。我刚死之时,想必会有一时之乱,但那乱局总比积怨渐深,局势太平之后再兴战事要好得多。”
“你明白了?”曲长负淡淡一笑,望向靖千江。
良久,靖千江才缓缓舒了口气,消化了这个消息。
他开口时,声音犹自有些发颤:“连自己的死亡都要算计,我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
曲长负道:“现在不就见到了。我一向都是这种人。”
靖千江道:“你说都是演戏,那你当时跳崖,没有真的摔到是么?没受伤,也不疼,直接就重生回来了?”
他的关注点似乎偏了,曲长负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然后颔首。
靖千江闭上眼睛,忽然如释重负地摇了摇头,低声道:“那,这样也好。”
无数次的梦魇之中,他梦见自己变成了曲长负,从那高崖之上摔下去,重重砸在地上,骨肉俱碎,血液成冰。
那么疼,那么冷,仿佛连心脏都要被痛的裂开了。
原来不是真的。
幸亏不是真的。
曲长负说这些的时候,甚至做好了靖千江扑上来揍他的准备,结果没想到对方不按常理出牌,每一次的反应都跟他预想中完全不同。
这使得他心中难得生出了一些烦躁情绪来。
曲长负皱眉道:“你到底听懂了吗?其实我也可以继续骗你,让你继续跟着我,咱们演演戏,玩一玩,各占好处即可。”
他一停,又冷声道:“可惜,我觉得你这人挺玩不起的,还是算了吧,我不喜欢戕害过于认真的人。你跟我,根本就是志不同,道不合。”
靖千江笑了几声:“是吗?这么说,你挺玩得起?”
曲长负冷冷道:“自然比你强多了。”
说完这句话,靖千江忽然按住面前的小几,探身过来,不由分说地吻住了他的唇。
实在是太丢面子了,两生两世,他第一次去亲吻一个人。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他不饮酒,但曲长负对他而言就是最烈的美酒,一口灌下去,嗓子眼里又是冰冷又是烧的慌。
也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恨,或许都有一些。
大概缺德事干多了总有翻车的时候,这或许是曲长负平生头一回被自己的话僵住。
他没想到靖千江会吻过来,关键是刚说完自己玩得起,要是再因为这样一个亲吻推拒发怒,饶是曲长负脸皮够厚,都觉得有点下不来台。
他一把扣住了对方按在几上的手腕,力道极紧,却不知是推是拉。
而靖千江的胸口不住起伏,似是渐渐得法,探进他的唇齿间,吻得深切又激烈。
他从来就是这个脾性,倔强,认死理,要么不做,要做就得酣畅淋漓,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
这亲吻中,带着怨愤,带着苦涩,带着不管不顾的悲凉,却又带着甜蜜。
曲长负却耐不得这样的热烈,被靖千江抵在座上,苍白郁秀的面容上逐渐染了红晕。
他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把将人搡开。
外面的人先前便觉得马车晃了,这时候又听见里面“砰”地一声,都是满头雾水。
有人隔着帘子小心问道:“大人?”
片刻之后,曲长负淡漠如旧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无事。”
说话时,他的呼吸仍有点急,眼尾泛红,双颊微晕,连唇上都多了血色,实在是少见的艳丽,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活色生香。
靖千江靠在座上,神情还平静,只是脸也红了,目光从窗子移到桌上,就是不看曲长负。
好一会,曲长负才漠漠地冷哼一声,从牙缝里道:“靖千江,你别没事找死。”
靖千江咳了咳道:“是我冒犯,你要是生气了,你就再整我吧。可以再来骗我,随时欢迎。”
他还是抬眼,仔仔细细看着对方的脸,又说:“但是我不后悔,只要是和你,我也玩得起。只要你不是嘴硬就行。”
靖千江一通作死,终于成功失去了在马车里面歪着的权利,被轰出去骑马了。
曲长负的舌尖还在隐隐发麻,皱眉连喝了两盏凉茶,闭目养神。
马车在前行中微微晃动,这样迷迷糊糊之间,梦境缠上身来,他不期然又瞧见了少年时的一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