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美丽的玉璧公主,您睡得好吗?” 叶世安今儿难得脱去了自己的武服,换了一件书生气十足的秀竹枝花纹的纯白大袖衫,蹬着一双蹙金履,摇着一柄水墨玉扇,散着的乌黑浓密的发丝里,系着一根暗水波纹乳白发带,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笑得风华绝世…… 这副样子足够迷倒洛阳城九成以上的雌性,不分老幼,无论是二八年华还是半老徐娘皆是一脸花痴,甚至连街口的母狗都对着他多吠了两声。 “好好看!”玉璧刚从驿馆里出来,看到他眼前一亮,拍手笑道。 “敢问公主殿下,什么好看?”他迎风一捋头发。 “衣服好看。”她跑到他面前,围着他绕了圈,又加了一句:“扇子也好看。” “……”叶世安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声,优雅万分躬下身子,像宫里的太监扶着太后那般,将玉璧请上了车。 “我们是去找方吗?”车帘快放下的时候,玉璧激动问到。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从叶世安的脚底蔓延到头顶,他用力一展袖子掩饰尴尬,随即又“媚笑”道:“不是哦公主殿下,我们今儿去白马寺玩哦,那里可是方将军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哟……” “是吗!!那快去,我也要看看!”玉璧顷刻笑得灿烂。 “驾!”叶世安扬起马鞭,香车滚滚而去。 为了让玉璧公主对自己生情,他特意散了所有侍者,独留自己一个在她身边,卖力表现,又安排了一堆大大小小的游览线路,分开玉璧和乌孙使节,为皇上和老爹争取时间…… 十年驾龄的老车夫叶世安将马车稳稳停靠在白马寺旁,将玉璧请了出来,示意她看去。 “这可是西方佛教传入中原所建的第一间寺庙哦,距今已经有几百个年头了,我朝宗教政策宽松,信仰自由,皇上也曾拨款重修这寺庙,对了公主,乌孙呢,听闻乌孙国佛法亦是盛行。”他与她边聊边往寺里去。 “是的,将近一百年前,我们那儿出了位高僧叫鸠摩罗什,他修了克孜尔石窟,还宣扬了大乘佛教,渡了芸芸众生,之后他便东行至你们的敦煌城传播佛法,最后圆寂在那儿,留下一本译好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传送千秋万世,我还会背呢!”玉璧眼里亮亮的,十分虔诚双手合十道:“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祗世界七宝持用布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发菩提心者,持于此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人演说,其福胜彼。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叶世安接着吟了出来,佛经面前,他收了嬉皮笑脸,看着她那认真的眼,叹气道:“公主,这世间的很多事情都如梦幻泡……” 一柄柄锋利的飞刀如雨落下,叶世安刚开始还以为是芙蓉在按计划行动,直到那飞刀快要戳到两人心口,他才发觉事情不对,一下挡在玉璧身前,挥舞手中的扇子,打落许多。 “啊!!”玉璧从未见过这种场景,吓得拔腿就往马车那跑,反倒脱了叶世安的保护。 “公主!”他足尖一点追上她,将她扑倒在地滚了两圈躲开了第二轮飞刀攻击。 “什么人胆敢在此作乱!!”他朝密林的方向质问,回答他的只有更加密集的飞刀。 他武功高强,这些搁平时都不算什么,但今日他身后有一个已经慌了神的玉璧,大大限制了战斗力,只得抱着她被动躲避,慢慢朝密林处探去。 越若舒冷笑一声,将一只猝了毒的箭搭上了弓弦,对准玉璧…… “你害的阿哲那么惨,去死吧!!” 毒箭极快,叶世安来不及多想,大喝一声凝力将手中玉扇掷出,电光火石间,只听玉碎的声音,万幸的是,那箭也偏了方向,擦着叶世安的鬓边落到地上。 “给我上!!”天机营众暗卫终于攻了上来,在叶世安的指挥下朝密林飞去,越若舒见状立刻撤退。 芙蓉一马当先,闪电一般穿梭在密林中,对越若舒穷追不舍,很快便将她逼到了死路,两人眼花缭乱过起招来。 打着打着,芙蓉突然觉得这人的招式似乎在哪见过,好像和当年在并州遇到的那个黑衣人一模一样,但那时后的黑衣人明明是个男的,怎么现在变成个女的了呢? 她那小脑袋转不过弯了,打着打着便走了神。 越若舒抓住这个机会,一掌朝她面门劈去,趁她躲闪间猛地将怀中的钢珠砸出,借着升腾而起的白烟逃了去。 “哎呀,跑了,要挨骂了……”芙蓉呆呆站在刚刚散去迷烟的密林间,想到叶世安发脾气的样子,心中一阵恐慌。 **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危机过去,叶世安抱着惊魂未定的玉璧,大声问着。 她哭得厉害,慢慢放下捂着脸的手,露出一条细长的伤痕。 叶世安忙仔细检查了去,发现那只是普通飞刀所伤,不是毒箭,伤口也只是浅浅一道,便松了口气。 “不哭了,坏人走了。”他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 “哇!!”这么一哄反而坏了,玉璧一下将他抱住,缩在他的怀里抽着鼻涕,嗫嚅着:“破相了……” “没呢,就浅浅一条,一会就愈合了,来,我替你吹吹。”叶世安弯下身子,慢慢贴近她的面颊…… “呜呜……呜……”玉璧没有躲让的意思,依旧认真哭着,手也紧紧捏着他的衣摆不放,姿势活脱脱一个粘人的小相好,让叶世安不禁在心中感叹异域女子的开放。 “破相了,不好看了,他就不会喜欢我了……呜呜呜……” “……没事,他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叶世安紧随道。 可怜玉璧还在惊慌中,对他这句也没多想什么,还是抱着他哭哭哭,叶世安趁热打铁,将她打横一抱,温柔哄着劝着往寺院去了。 白马寺的方丈亲自取了佛门秘药为玉璧公主上了,又唤来几个小和尚为叶世安端来茶水素斋,整个寺院忙前忙后伺候着这两位祖宗,唯有两个一老一小的和尚专心跪在佛前诵经,视那两人为空气。 一向众星捧月的叶世安好奇瞥了他们一眼,见他俩穿着打着补丁的僧袍,灰扑扑没洗干净的样子,便也没多想什么,转回了目光。 “达摩师傅,徒儿看到那平安坠了,就在叶将军腰上挂着呢,徒儿想把它抢回来。”都多久过去了,行空还念念不忘那被昭和公主抢走的坠子,趁着念经的空隙,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 “不要命了,竟敢和叶将军抢东西,阿弥陀佛,佛祖保佑……”那老和尚将木鱼敲得砰砰响,生怕被叶世安听到,惹祸上身。 虽然玉璧脸上的伤口不深,但毕竟寺庙医疗条件有限,她又是关系到两国邦交的重要人物,叶世安还是决定带她去宫里去让太医好好检查。 回去的路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站满了天机营的影卫,马车开动犹如大军浩浩荡荡,在僧人们的行礼声中缓缓离去…… ** 方圣哲一夜未眠,一动不动紧紧抱着云曦微贪婪看着,直到她被日光刺醒。 “你没睡?”她盯着他通红的眼睛。 “睡了,只是醒得早,不敢打扰你。”他避开目光,翻下床去,掬了把冷水铺在脸上,洗去泪痕。 “你很少这般夜间未咳,是吃了……” “是因为你在我身边。”他心虚打断她的话,转过身子朝她淡淡笑着。 云曦微一大早就被他这句甜到不行,她红着脸从床上跳下,走到水盆边先洗漱了自己,又伺候了他。 很快,两人便出了屋子,在众人别有深意的目光里昂首阔步走到湖心亭里,相互喂着早膳,撒下一大把狗粮。 “过会我去一趟宫中,把爹爹的玄冥剑带上,面求皇上撤了你的和亲之约。”她伸手替他擦了擦唇边,笑意盈盈说着,好似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情。 玄冥剑是云无心平定武王叛乱后,宣明帝亲自赏的,堪比尚方宝剑之效。 “不要去!”他惊慌失措拉紧她,拼命摇着头。 “那要怎么办?就这样被软禁在这里?”她拍了拍他的手,语重心长:“逃避不是办法,你已经拼了全力,剩下的交给我,放心吧,我不会和你分开……” “不,不要,我不许你冒这个险,我不许你受伤!!”他干脆将她狠狠摁在怀中。 “你可以为了我抗旨犯上,我为什么不能为你做些什么,难道你认为这段感情就你一个人在努力?嗯?”她强行从他怀中退了出来,表面平静但掩盖不住从眼底跃动而出的火苗,捏紧他的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坐牢也好,砍头也好,我都陪你。” 她简单的话语像是这世间最美的情话,像是玫瑰刺入方圣哲的心中,又暖又痛,让他笑着留下了眼泪,他万分感谢那椿花露,让他能活着听见她对他说这些誓言,即便它是致命的毒,他都甘之如饴…… 脑中闪过与她相处的日日夜夜,整整十一年的时间里,每一个细节都如秋日晨露般透彻清晰,一瞬间,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扬起一片历史的尘埃,涌向童年…… 此刻,他终于明了,原来,在他昏倒在雏菊花丛中的刹那,生命才真正开始…… “不必这样,我们要相信云行和叶兄。”他将唇落在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皇上把我从天牢放出来就是他俩努力的结果,这不是一个死局,我们就乖乖在这里等着,不要乱了他们的计划。” “……”云曦微心中微楞,觉得这句怎么也不像他说出的话,他绝不是个能把自己命运交到别人手上的人,但看他那么认真,便也没追问下去,只轻轻“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