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20 章(1 / 1)双姝异游录首页

临淮不曾料到,作为一个弃子,还有利用的噱头。此时此刻,他一身素雅地站在元亨楼前的街道两侧,驻足欣赏西街的美景。街上拉起了两条长绳,左边绳子挂着一整溜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灯笼。一个用羊皮围出了小猪身躯的灯笼,非常可爱,憨态可掬,做行走状,可惜羊皮太厚,里面烛火透不出来,少了些朦胧感,站在小猪下的少女脸蛋红扑扑的,穿着一身打了几个补丁的干净衣裳,身材略微高挑,双手不安地藏在背后;一个用黄色草纸糊出来的萌萌的小鸡嘴里叼着一只草编蚂蚱,只是小鸡的嘴角破了个洞,蚂蚱只能戳到小鸡的眼睛里,小鸡下面的七岁小女孩儿双眼红彤彤的,显然是哭过的,身上的红袄裙白上衣也算干净整洁,只是背部的一块黑布特别明显,女孩旁边的汉子蹲下身,拿粗糙的手指抹着女孩儿的眼泪。不知说了什么,女孩儿破涕为笑,汉子一高兴,抱起女儿,指着右侧纸糊的灯笼一个个地介绍着…………再往前走,就是一只伸长脖颈的大肥鹅,身子鼓鼓胖胖的,美中不足的是,上面糊的是一层脏的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布,黄嘴巴也用黑布代替了,底下的十五岁尚未长开的姑娘看到临淮一身齐整干净的浅青色襦裙走过来,有些羞恼,背转过身去,倒是旁边护在姑娘身旁的二十岁小伙子顶着个榆木脑袋,看到他乐呵呵地笑起来;一路走来,左侧灯笼最显眼的是一头大耕牛,和真牛般大小,竹骨架上什么也没贴,里头就放了一小节蜡烛,风一吹,蜡烛就灭了。守着耕牛的姑娘少不得拿着火折子,上演着吹灭点灯的戏码………这些灯笼虽然材质粗糙,形状还有造型都还不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认得清是鸭子,辨得出是老牛,这也是古代贫苦人家的智慧。    疏儿今天打扮得光鲜亮丽,甚至有些喧宾夺主。临淮并不在意,偶尔停下来仔细观看这些粗糙中带着质朴的动物灯笼,疏儿不耐烦等他,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临淮前面,临淮也没指责,她就越发地放肆了。好容易临淮才赶上来,疏儿越来越不满,尖利地哼了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如直接把灯笼竹骨架子摆上去,也比糊什么破烂不堪的草纸、腥臭的羊皮或是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好看多了。这也就算了,过年过节的也总该穿身好看的衣裳见人,王……夫人,你看,这些穷鬼们身上的衣服或多或少都打着一身补丁,实在太寒酸了。简直坏了整个中秋节的过节氛围。”她吐字清晰,声音尖利,分毫不差地落在这些普通人家姑娘的兄长父亲的耳朵里。原本还因女儿妹妹们高兴而欢喜的眼睛瞬时失去了色彩,一张张粗糙的脸庞挂上了或愤怒或难堪或心如死灰的神情。他们大多人的脚被贫困所束缚,并不敢上前与这个穿着华丽的女子理论。但还是有些人无知无畏地挑战权势。守在耕牛旁的一个七尺大汉瞪着铜牛似的双眼,直接冲出人群,伸出拳头就要打过去。疏儿一慌,本能地躲闪到临淮身后。    夹带着一股劲风的拳头眼看着就要落到临淮苍白的脸庞,乔遇如天神般从天而降,伸出折扇挡住了大汉。大汉吃痛,收回了自己的拳头。“夫人,没事吧?” 乔遇放下折扇,温言询问道。临淮摇摇头,转头看了下花容失色战战兢兢的疏儿,瞪了她一眼,终究没说什么。大汉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帮手非常不满,怒目而视,拳头仍紧紧地攥在身侧。乔遇低头向大汉抱拳道:“是家婢出言无状,冒犯了兄台,还请兄台恕罪。”大汉冷冷地看着身后的婢女,啐了一口,开口道:“原本还以为是哪家的夫人小姐摆场子,不过是个狗奴才仗势欺人罢了。”后面的耕牛家姑娘赶忙冲上来,拉住他的手,劝道:“大哥,人家也没对我们做什么。况且他们说的也是,我们是没有钱买纸糊牛的……”那大汉看着旁边的主子是个客气的,想着妇道人家,不好咄咄逼人,顺着自家妹子给的台阶下了,半天憋了句话来:“管好自家的奴才。再怎么说,奴才也是主子的脸面。”耕牛姑娘把疏儿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番,呸了一声,嘟囔道:“麻雀飞到了树下,就以为自己变成了凤凰了。还没到枝头呢,。”声音不复尖利,到底没有揪着不放。    乔遇见二人气已消,开口笑道:“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这小丫头一回。”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个碎银子,笑道:“让姑娘兄台受累了。姑娘去买口水给你大哥润润喉,让你大哥消消火。”耕牛姑娘也不矫情,接过银子塞到腰带里。然后把自家大哥拽回原来的位置了。疏儿看着二人拿乔公子的钱一点都不含糊,涨红了脸,跺着脚道:“哼,穷鬼就是穷鬼,这点小钱都贪便……”  疏儿并不避讳一旁的临淮,临淮站在她旁边,自然也听到了她的话。他似不认识这丫头一般,从头到脚把她看了一遍。2个月前,疏儿也是穿得破破烂烂站在一群同样衣着不堪的姑娘面前,任冷翠挑选的。疏儿的面容与自己有五六分的相似,临淮当下起了怜惜之心。不顾冷翠的反对,把疏儿指到自己的身旁。    疏儿平时也算聪明伶俐,做事也不含糊,待人处事手段也玲珑。除了会在临淮面前使些小性子外。临淮骨子里没有当朝权贵高人一等的想法,不会把这点骄纵当回事。今天看到疏儿如此行径,他实在想不明白疏儿为什么入府才两个月,就仿若变得一个人似的?狗仗人势,欺凌贫弱,两个月前她也是贫弱中的一员?为什么一个人会把自己的过往抛弃得如此之快?因为难堪吗?所以就可以很快地遗忘吗?甚而欺负跟以前的自己一样的人?这不是在糟践自己吗?    临淮不能理解疏儿,疏儿也猜不透这个王妃为何对这些粗俗不堪的灯笼大加赞赏?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情不愿地跟在临淮和乔遇后面。乔遇与临淮并排行走,乔遇生于斯长于斯,想着临淮初来汤免,又轻易出不得大门。难得来看灯会,免不了一尽地主之谊。临淮顺着他的指点,抬头看下右侧。细绳上挂着一溜红纸糊成的各色灯笼。小白兔穿着小红衣,睁着琉璃般的眼珠子,灿若当空明月;喜鹊站在高枝上,嘴里衔着一颗闪闪发亮的夜明珠,赛过当晚的所有灯火。还有各式各样的招财进宝灯笼,什么小财神爷啦、貔貅啦、聚宝盆啦、金元宝啦,大户人家的门面,全都展露在汤免平头百姓的面前…………不过这些灯笼再别致,都比不上西街尽头千金庙里的玉瓶灯笼。玉瓶灯笼由白玉雕琢成人大小通体薄透,周身用金丝编织成网,内里放置一个成人手臂粗细的大蜡烛,烛火闪耀,加上玉瓶前摆着一个大香炉,仿若闪闪发光的菩萨净瓶。这个大净瓶旁边还有一群官兵守卫着。百姓们拥作一团,轮流排队拈香祈福。    中秋节不是该纪念嫦娥,然后吟唱几首花好月圆的诗词,就算过了个节了吗?怎么大家都来拜千金庙。乔遇见他脸上带着疑惑,笑道:“夫人来自京城,不知晓汤免这边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汤免是没有云山山脉的。海那边的水汽还能过得来,淇江水也能流到汤免。汤免一年四季水源充足,树木葱茏,良田千倾,百姓衣食无忧。每年中秋节,百姓们都会携家带口带着自制的灯笼上街猜灯谜竞花灯,然后回家赏月看嫦娥。有一年中秋节前夕,一个千金小姐许了一户大户人家的公子,这小姐与府里的下人青梅竹马,早就私定终生,不肯听从父母的安排。二人连夜私奔逃出汤免。哪知路上遇到强盗,下人胆小丢下小姐逃回汤免了。强盗们劫财又劫色,中秋当晚又拖着奄奄一息的小姐回到了小姐家里。小姐家人担心女儿,晚上中秋节也没有出去,下人们都派出去找女儿了。强盗们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府邸,杀光小姐的家人。洗劫了所有的财产,然后一把火烧了府邸。那一晚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小姐也死在这场火中。只留下这个玉瓶。随之而来的,就是强盗所在的小山包拔高成如今高耸入云的云山,阻隔了大海的水汽,改了淇江的流向,从此水不再流入汤免,全部都绕道而走。云山山脉的森林树木一夜之间全部都凋零枯萎。动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中秋节当晚死了好多人。时隔两个月后,有人攀上云山的山顶,看到有好几个活死人,也还能说话动弹,只是天上的飞鹰地上的鸟兽什么的时不时地过来啄一下。每咬一口,这肉就又长回来了。那人吓得逃回汤免。可不知怎么的,那人也如活死人般,掉肉长肉。不多久,整个汤免都害了这种瘟疫。谁都找不到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