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都是知易行难,之前正房和西厢房两边暗地里看赵莺莺几人做花,心里并不觉得有多难,和平常做的手工也差不多。真等到自己上手的时候就知道了,远不是想的那样简单。 只是一开始没有想那么多,做到一半晓得里头的门道了,可也不能半道上回转——材料可都花了进去,这个时候不做,那就全白费了。 硬着头皮往下做,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能说拿得出手。不死心拿去市上问有没有要的,却是所有人都摇头。 孙氏过来东厢房的时候宋氏已经到了,心里嗤笑一声:“嗳!我还当大嫂就是一个老佛爷,什么时候都绷着一张好面皮呢,哼哼,原来也是有着急的时候。” 宋氏过来自然是为了绢花的事情,不过她向来讲究一些体面,没有开门见山直接要求的习惯。在孙氏没来之前还在寒暄了——最主要的是把赵蓉蓉与赵莺莺两个侄女儿夸了又夸。 “蓉姐儿就不说了,看着长到这么大的,她是个好的我们都知道。只是弟妹你有儿女缘,蒙哥儿如何懂事就不说了,先是蓉姐儿,现在又是莺姐儿,竟是个个都能干。说实在的,嫂子我心里眼红你眼红的不行。” 正说着这话的时候孙氏脸上挂着虚伪的不行的笑容就进来了,先不和王氏说话,倒把宋氏给奚落了一回。 王氏心里每回都为自己的这个二嫂可气可恼,说她是个拎不清的吧,占便宜的时候又比哪个都精明。你说她有些小聪明吧,又总是在做傻事!明摆着的,这一会她和大嫂的目的一样,最好是联手。可是就这样还能先让宋氏难堪,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宋氏也是气的一口气上不来,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摊上了个这样的弟妹。只是这种人也不好惹,说正常交往该有的面子情、分寸、廉耻这些,她一概没有。所以若不是有什么切实的利益,对她来说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这一回也是一样的,她才不管自己是不是同宋氏这个大嫂站在了同一条线上,反正她没得好话,宋氏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宋氏确实不能拿她怎么办,甚至还要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真的在东厢房两妯娌闹翻了,想办的事情还怎么办? 最终宋氏也只能唾面自干,假装没听见孙氏说话,接着与王氏道:“做绢花倒是一个好营生,不比三弟妹你织绸还要一张织机,家里闲着的女孩子都是能做的。” 说着指了指正屋那边道:“你看看你两个侄女儿,萱姐儿已经十一了,苓姐儿和莺姐儿一样大,只小了一个月,整日的疯玩儿也不是一回事儿。不若你让蓉姐儿姐妹带着她们,一起搭搭手做绢花,她们学会了自家来做,既收心养性,又补贴了家里。” 这样说还嫌不足,又道:“我心里知道,我家两个丫头不如蓉姐儿莺姐儿姐妹灵巧,同样的年纪蓉姐儿莺姐儿拿针线拿剪刀已经很有样子了,我那两个还只知道在巷子里傻乐。这做绢花也一样,不指望能像侄女儿一样做成正经挣钱的买卖,算是有一点进项算一点进项。” 宋氏在这里说好话,还送了礼来——礼物挺薄的,是宋氏娘家挖来的一篓莲藕,但礼物就是礼物啊!相比孙氏的手里空空,已经顺眼很多了。 而此时的孙氏却是一句话不说,只干看着。这也不能说她不聪明,要知道家里交往确实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只要宋氏能说动王氏让她家两个女孩子来学做绢花,那么孙氏就能让蕙姐儿几个挤进来,不然她就有她的理由撒泼了。 这样的话,可不是只要干看着就成了! 果然,王氏本来就没有打算不让几个侄女来学,这会儿宋氏一说,两个妯娌嘀嘀咕咕几句也就定下来明日学着做绢花。 只是宋氏回了正屋依旧心里不顺,左思右想叫来了大女儿赵萱萱:“萱姐儿你听我说,我打听过了,蓉姐儿和莺姐儿做的绢花着实挣钱,出息比一般的女红大得多,到时候你要用心学!” 赵萱萱虽然有时候有些刁蛮,脾气不算太好,但自家娘亲的话还是听的进去的。立刻道:“我一定用心,娘就放心吧!难道我连莺姐儿那个小丫头都比不上?” 宋氏还算有几分见识,心知女红手艺上的事情虽然有熟能生巧的说法,但天分也很重要。别看莺姐儿比萱姐儿小了几岁,单只看女红,萱姐儿还真不一定比得上莺姐儿。 只是这样泄气的话她不会对自己宠爱的女儿说出来,只是略过了这个道:“到时候用心学,紧跟在蓉姐儿和莺姐儿身边——最要紧的是记得隔开你二叔家的几个!哼,占着我的便宜什么都不做就能一起学做花,世上就没有比你二婶娘更气人的人物了!” 赵萱萱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文章,只知道她娘是被二婶娘又气着了。她也向来不喜欢二婶娘,便立刻保证:“娘就放心吧,到时候我带着苓姐儿一定稳当地让大堂姐几个插不上手。” 于是第二天就有好戏看了,赵萱萱带着妹妹赵苓苓过来,赵蕙蕙带着双胞胎妹妹赵芳芳和赵芬芬。 赵萱萱在这种事上一惯机灵,赵苓苓也很有眼色,跟着姐姐行事。只要空的时候二房的女孩子来询问手艺上的事情,她们就先一步过来问东问西。 赵蓉蓉觉得有些困惑,赵莺莺却是知道了什么,不过她没有做多余的事情。果然到了晚间,把白日一切看在眼里的王氏也只是轻飘飘道:“既然萱姐儿和苓姐儿好学,多教一些有什么打紧。” 赵莺莺心里清楚,自家娘亲也不是圣人——她也不需要自家娘亲是圣人。 王氏这些年受孙氏的气还少?如今是孙氏来求她,可是还是摆出这样的嘴脸,王氏难道不气?依旧让女儿去教已经是看在几个侄女儿的面子上了。现在宋氏既然晓得让萱姐儿几个这样做来撒气,王氏自然就驴下坡。 孙氏一开始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只是知道三个女儿在一步步地学,每日看一番进展也就是了。是到了后面才觉察出来的——赵家的小院子实在是太小了,什么事儿都是瞒不过去的! 当即就发怒道:“好啊好啊!果然是一对好妯娌,都会联合起来欺负人了!同样都是跟着学一点小手工,这样的小事也会弄鬼!当初答应的利利索索,真到了时候就藏着掖着了,老大家的就教的仔仔细细,我家的就是敷衍啦?天底下竟然有这种事!” 说着就撒泼嚎了起来:“我可真是命苦!嫁进了你们老赵家,老公是个没担当的病秧子,这也就罢了。偏生生孩子也没运道,生到第六个才给那死鬼得了个能延续香火的!这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可是最后却是这样让人糟践!” 这一但嚎起来就没完没了了,见到方婆子出来更加来劲:“是你就是你,当初说的好花好叶,只把你家和你那二儿子夸的没谱了,若不是这样,我能嫁来?可不是行骗,可不是行骗,把我一辈子都糟蹋到这里了,你赔我!” 这话只能说是半真半假,街面上混的人家谁也瞒不过谁,方婆子自然不可能把二儿子赵福身体不好,自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遮掩过去。不过,当初这件事确实是瞒着孙氏的。 当初孙家穷,为了彩礼钱不管孙氏是不是嫁给了一个病秧子。只是为了防备孙氏知道赵福情况后不乐意,闹出什么事儿来,把情况说的好听极了。按照他们的想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成亲了之后还能如何闹? 是闹不着他们了,她都是赵家人了,自然只会闹赵家这个小院。 也就是如今了,赵家已经分家,也没有钱给赵福再娶一个,不然一般媳妇也不敢有她这样的做派——不怕被休回去啊!要知道孙家可是穷的底掉了,她有娘家等于没娘家,那里可不会收留她。 方婆子默默不语,当初的事情不能说她有错,她也是和孙家敞开了说的。说到底她只是赵福的娘,又不是孙氏的娘,顾得了儿子自然就顾不了孙氏这个不相干的。 但又不能说她没错,赵福确实身体不好,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有时候方婆子也会忍不住想,为什么是这样的处境!他们这样人家的娃娃,要么就和赵贵赵吉一样健健康康,要么索性更弱一些,家里没有力量救,那她就能有理由不管了。 这样的儿子,偏偏又是没担当没上进的,这些年没给孙氏过过好日子,这也是真的。 方婆子愧疚不说话,王氏却不会,当即冷笑一声准备说话。却没想到孙氏才六岁的女儿赵莲莲慌手慌脚地跑了进来:“娘,娘,不好啦!爹,爹他又上不来气了,您快过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