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失于人心　　在全然开敞的海空面上，众仙与群妖魔铺开了战局。妖魔们在诡城的黑色星光中挥舞着兵器耀武扬威，仙派弟子们则在海浪翻起的风中御剑起落。海面宽广无限，战队间距也比陆战要远得多。在海上设阵和在九天设阵相似，能较充分地吸取日月星辰灵气，轩武圣帝选择海战的目的就是充分发挥他仙阵的威力，至于地形不利防守，只能靠各派弟子自己克服了。　　轩武圣帝锦袍大张，飞临天顶犹如巨鹏，一翼可覆千里，敌人无处逃避，而星海阵，就是他的双翼。　　星海阵与当年擒拿腐木鬼的七星阵相比，法力不足道。七星阵需经年累月用天地灵力加固而成，当然不是群仙一时片刻用风、云、海雾、天光结成的星海阵能比的。但七星阵搬不走，腐木鬼也不可能再次上当，再进七星阵。只有人力结成的阵法能针对目标灵活定位。　　诡城在高空之上发着黑光，远望去只有一个芝麻点大小，由同样小如蚱蜢的腐木鬼持着，却似白布上的墨斑，染下了就再洗不掉。任你星海阵再宽大、阵气再强，一个黑斑游走在内外八方，转移到任何位置皆可见，仿佛穿透一切明与暗的环境，成了印入人眼球的视障斑，阴魂不散。继而……一次次重复、加深印象，直到印入心内，定力不足的弟子便开始烦躁，想要甩掉、甩掉；妖魔队便趁机横冲直闯，破坏阵形。　　诡城之所以能影响人的神识，是因为它内含整个上古军事城池法力。它得名为“诡”，自不是一般休养生息之城，而是专门诱敌深入的“替身城”，作用，就是幻化为所替之城的样子引敌人入攻，关门吞灭敌人。所以其性血腥诡诈，内部遍布迷径。只要人动用五识施法，法力遇其引力，五识就会仿若置身陌生城池中央，会迷糊是正常的。仙力不够强的弟子，在阵法的法脉、甚至阵气中就会受影响，都不需要挨得近。但只是神思不属的话，防御力还是在的，必须得有人攻其不备，不然死不了伤不了，所以腐木鬼吸取了在崆峒的教训，让带来的妖魔兵一股脑儿全上。　　轩武圣帝的定力非寻常仙人可比，也不怕诡城的迷惑，但是，却没法越过诡城这个“替身”去攻击腐木鬼的真身。他发现自己翻山倒海的玄化仙力全招呼在了深不可测的凶煞之物身上，才领会过来——这家伙是真的收服了上古法宝了！　　轩武圣帝这一惊非同小可，玄化之力在诡城中栽了个跟头。圣帝眼界昏花，人从天顶摔进了海底。　　虽然他不会受伤，但起的影响很坏，仙界师徒以为圣帝怎么了，或多或少都露了点破绽，失利了两三招。　　直到圣帝从海面上钻出来，不甘地望着黑点驾云冲去，众人才松了口气。　　　　圣帝惊的是不死替身之说并非虚言，那就意味着他想要灭了腐木鬼，不可能，甚至想要降服他，都难了。　　在轩武圣帝的认识当中，仙灵妖魔皆可用上古法宝施法，传言腐木鬼掌控了诡城，无非是诡城在他手上他拿来施法，夸大几句吓唬仙界而已。但上古法宝真认了这个邪魔为主，就和翻天了一样！诡城固然性凶，毕竟是上古城池本无善恶，不该变成邪物啊？　　　　他哪里知道，诡城误以为是腐木鬼将它带出了蛮荒、重新赋予它力量，才会效忠长伴，与正邪确实无关。而诡城效忠的原因，就是腐木鬼自己都不得而知。他只能鼓励自己说，他实在太努力了，上古法宝都为他所动了，又或者，天命所归，他不为王者就对不起他的好运。　　　　轩武圣帝内心是郁闷之极的。他的女儿成了仙界第一大门派掌门，如果这个自称妖魔界之主的腐木鬼他灭不掉，将来长久的格局就会是腐木鬼不断来骚扰他女儿，他岂还能坐得下来修行？就如昔年杀阡陌和白子画相持两端，白子画是杀阡陌的对手，幽若哪里是腐木鬼的对手啊！　　“轩武圣帝！你小子还那么咄咄逼人！”腐木鬼哈哈笑道，“本座不过是想让仙界认同本座在妖魔界的尊位，你们偏偏不识时务。我给诸派一点教训，就跟老子打小子似的，屁股拍拍红了而已。用得着那么记仇吗！”　　轩武圣帝气得脸发绿，指着刚要说话，腐木鬼又接回了话头：“回去跟你小闺女说，本座补办一回登基大典，让各派均派出人来献贺礼，咱们就和解！”　　“你休想！”轩武圣帝生猛回应。　　“幽若小丫头！”腐木鬼用强劲的内力在全海天境内扬声，“你藏哪了呢？你把掌门之位传给你老子得了！回头蒙被子睡大觉多舒服啊！”　　轩武圣帝怒指飞来：“本尊灭了你！”　　眨眼至前，腐木鬼虚晃过剑影，边用劲力招架边继续张扬道：“长留仙界之首！掌门她爹看守！天庭圣帝屈尊，帮她闺女出丑！”　　轩武圣帝气极，又怕幽若受不住激将强行来援，心中紧张，出剑都连连喘着气，但他也只能把内力提到顶层与敌手开始了更激烈的交战。很快，腐木鬼忙于招架不再动口舌。　　海天之间异象连连，光阴交错日华半敛，西天境光芒盛长，东天境暗夜来临。哗啦啦的法力声起落惊心，如悬空来了一场海啸，震撼所有人视听。　　又一波巨大的冲击力罩顶压下，直击至波涛反弹而起，阵中弟子刚被打下去又被上抛，远望似海面弹跳的鱼。可幽若掌门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玩，她握着剑柄的手紧得发抖，她知道，这么上下合力冲击数次，一定有人顶不住，过后也救不了了……　　不知过了多久，幽若就在上上飘和天兵们一脸郑重的维护下，无言地看着风云激变、海潮涨落，七大门派中最拔尖的师徒们乘风破浪、穿透血光坚持苦战，年轻没见过世面的弟子们各个惊呆。　　最后星海阵撑不住了。敌方也死伤过多，撑不住退了。　　　　“爹，明天让我出战！”　　清点完死伤人数，回到主殿，幽若掌门几乎是带着悲愤的神情在申命。　　“不行！”轩武圣帝一口回绝，“腐木鬼三番五次激你出战，目的是什么！他必设是好了陷阱等着你跳！他巴不得你出战！你落入他手，仙界还有谁敢动他！”　　长老们望着掌门点头说：“是啊是啊，切不可中计啊……”　　“可是师叔伯和弟子们都在阵前血战。”幽若压抑不住情绪，泪眼泛红，声色俱厉，“我这个掌门在干嘛！”　　上上飘挺理解掌门心情，单纯地点头说：“嗯嗯，圣帝，让掌门出战吧，我保护掌门！”　　圣帝甩脸一句训骂过去：“你还添事！”　　上上飘缩了缩手，不敢出声了。　　火夕一脸不高兴，瞟了瞟舞青萝，舞青萝也瞅瞅他，又低头瞅桌案。两人都知道圣帝啥也听不进去。云端不那么懂人情，坦言忧虑道：“圣帝，掌门所言不无道理，如此避战不出，恐怕有损我方士气，魔教骂得太难听了……”　　圣帝怒目示众：“明日本尊就将敌首擒获！谁还有异议！”　　一句完，圣帝背手而去。众人也只好相顾散了。　　　　如果圣帝真的第二日就解决了腐木鬼，那一切好说。什么士气啊、用兵之计啊，都可以撇到一边去了。反正敌首都降服了，庆功不就完了吗。　　可明日复明日……轩武圣帝明知道“不死替身”能保腐木鬼同他相持久守，但他不肯直面无法再次克敌的事实。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如果腐木鬼不除，他还怎么放心他女儿坐在长留掌门位上？又总不能畏敌叫他女儿不做掌门了吧？　　可怜时逾百年他虽功力有增高，却迎来一个潜力更为无限的故敌。以腐木鬼当下的修为，不过激发出了诡城一小部分潜力，若今后他修行长进，法力还有得是提升空间。怎能不令他忌惮。　　必须及时铲除……　　不惜一切代价，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轩武圣帝欲快刀斩乱麻，怎么斩也斩不到要害，就下令各派陪他死磕到底。他从没打算过反省自己的作为，只知道奔着敌人去，再次将邪魔制服扔回蛮荒，必能平息众议！　　　　斗阵持续七八日有余，轩武圣帝和腐木鬼功力损耗均不菲。妖魔界的人手损失与诸仙派相当，腐木鬼也是肉痛得紧。可他知道，这道坎过不去之前的努力都会作废，所以咬碎牙也得死扛过去。好在人心齐，土木教主每天就长留掌门她爹的护犊之情发表一番感慨，妖魔们大笑开怀，信心始终不改。　　仙派弟子们却士气一天比一天低落。师徒中流言纷纷，抱怨情绪滋生，说是轩武圣帝不顾惜各派门人性命，非要硬碰硬，只图为他女儿剪除威胁、铺平道路。可他这女儿哪有半点长留掌门的风范，分明就是个镶金的花瓶，因为身份显贵，他们不得不忍气吞声供着。　　　　当轩武圣帝再次在议会桌上表示，辛苦大家坚持到底，胜利的曙光就要来临，终于有人不愿忍气吞声了。　　蓬莱掌门段衷懿第一个跳出来，拍案起立：“轩武圣帝！我蓬莱众师徒哪个不是名门后裔，就你女儿尊贵不成！今日我蓬莱就收兵休养，你有本事去御前骖我！”　　七大门派但凡年长些的师叔伯，哪个不知道蓬莱和长留那点恩怨，加上蓬莱是仙界第一大“贵族门派”，底气足、腰杆子也硬，攀援的关系玉皇都不敢不礼敬，段衷懿当堂跟圣帝翻脸，一点不觉意外。故而外派诸师叔伯各个缄口中立，等看双方斗嘴好戏。　　看完戏后，关起门来斟酌措辞、磨练文笔，给轩武圣帝写一封感人至深的休战申请……　　　　终于，玉帝下达圣旨，命仙界与妖魔界停战，轩武圣帝收兵回天庭，闭门反省。　　腐木鬼苦苦支撑等的就是这一道旨意，他差点都怕等不到，和轩武圣帝两败俱伤，土木流中野心之徒也趁机搞分裂了。一朝闻得佳讯，他攀着下属的肩背激动得差点哭泣。　　他让下属用璀璨的珠宝和妩媚的妖女收买天庭官员，为他夸张一两句事实，才争取到大松了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