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蜀山危局　　聚炎镜能凝聚、储藏日月之光，将光焰高度浓缩，转化出术法能量，不仅能聚高热点燃宫室，也能烧穿防御阵法、守护阵屏、符纹图术等有形态的术法层，只是有“镜子”的弱点，容易损坏。当然，是容易被强力术法击裂，以凡人的力量是砸不碎的。虽然碎裂可以修复，但修复需要自然雨露的滋润，很花时日。若没这缺点，当年花千骨坐镇云宫的时候，聚炎镜就派上用场了。　　虽有缺陷，但其破坏力仍然可畏，好在蜀中阴天多晴天少，控制聚炎镜不难，如果常有烈日炎炎，有可能一个不慎，它急速聚温就导致施法者不能靠近，要想防火灾就得拼功力了。　　蜀山派当然不能让裸镜出来吓人。聚炎镜一般都安放在境阁，为壶中、玉方、秋鹏三大仙境造天象，在仙境中看见的日、月、星辰即法镜聚光所化幻象。同时聚炎镜外表扣有一层蜀山符图，有双重作用，也是限制也是保护，封印限制其聚光力，也帮助镜面抵御法力伤害。　　聚炎镜图符是墨冰仙所设，解封之法只有蜀山掌门和几位长老知道，一旦教给了境阁阁主程酩晰，等于是将各门派宫观至于聚炎镜的威胁之下，尤其蜀山。程酩晰对蜀山的宫室地理、机关设置多么了解啊。境阁既是仙境入口又是蜀山藏宝阁所在，只要来个出其不意把境阁防护层烧穿，把法宝盗出来，再把法宝的镇封符咒熔毁，掌门人有何自信不让叛徒逍遥法外呢？　　掌门人只是觉得，程酩晰在蜀山已经过得足够体面、是其余蛮荒之众都羡慕的了，换他是他，早就死心塌地，怎还会有为害之心。　　　　父亲的心思，只有程镜玄最清楚。　　天庭将监管蛮荒出逃旧犯的重任交给了各门派，尽管很多人在发配蛮荒之前已经被逐出了门派，结果还得教养他的门派接回。诸仙派岂敢怠慢，天庭的意思是出事自行负责啊，七杀派的下场就是活生生的例证。　　蜀山派对程酩晰再好，掌门再和善，有一条，是绝对不可能松口的——就是你每日修习的术法，必须受人监控，你内力增长情况，必须定期检查。因为所有蛮荒旧犯，都是相同待遇，你要是不老实配合就惹人怀疑了。　　你可以追求上进，但只能修炼本门功法，你甚至可以追求金钱名利，没人管得过来……就是不能追求超出门派规定范围的力量。　　对经历过蛮荒苦难的人来说，什么才是最想要的？　　是功名吗？是财富吗？是师叔弟子们的尊重吗？　　只有力量……只有强大的力量，是实实在在的、最可靠的、最根本的利益！　　所以为什么在剑风掌门看来程酩晰的行为是疯狂的，而在程镜玄看来，父亲是值得同情的……　　只是，他同情父亲却没有办法做同谋。　　　　蜀山派建筑古朴雅致而结构精巧，长廊、楼阁、屋苑、吊桥都是清一色的古旧木色，看着和谐舒心，充满历史积淀，又不乏生活气息。门派占地不大，但配上郁郁葱葱的秋林、奇花异树、丰富的虫鸟类和猴类，很能引动人的游览欲望。　　树木层层垒砌像冷暖色交织成的锦云，程镜玄抱着让掌门收回成命的希望，飞下花色叶海间显得格外细长的山道，来到草坪上的小塔楼。　　阳光不明朗，塔楼三层入窗的清辉带着阴寒。剑风掌门立在香已焚尽的香案前静听他陈述。　　　　程镜玄不知道掌门和父亲具体商定了什么，只知道父亲与手下的妖魔暗中庆幸聚炎镜终于要到手了；他将父亲一贯以来的目的说明，警示掌门不可将聚炎镜封印解法教给他。剑风掌门依旧不以为意。他体会不了程酩晰对于妖魔邪术的渴望，他只是觉得，镜玄怎么能那么诋毁他爹呢？　　程镜玄年少时，就经历了失父丧母之痛，而且是他父亲杀了母亲，这么小的年纪如何承受得了？故而派内师叔伯都十分关照于他，剑风一直可怜这孩子，也就对程酩晰说这孩子还在恨他、常想着诬告他深信不疑。程镜玄会恨杀害他母亲，导致他从小就成了孤儿的父亲，人之常情嘛。　　可事实偏非如此。　　镜玄早就不恨他父亲了。有其父必有其子，随着年龄的增长，程镜玄的叛逆性情越来越像父亲。师父、叔伯们严厉禁止他与妖魔界往来，又引他父亲前车之鉴三番五次告诫，他就越发特立独行。别人总教他说他爹罪有应得，小时候他也这么认为过，而涉世渐深，他对于父亲的苦衷倒是理解了。　　“掌门您就算不信，也该为了蜀山安危谨慎用人。”程镜玄跪地请求，唯见掌门叹息，只得情意恳切地禀道，“这样吧，弟子有办法证明。认父亲为主的妖魔有近百来人，近日都聚集在了凌水坡的密洞，就等着父亲下令行动呢，只要派人前往探看，一切都将明了。”　　大部分掌门听到此处，都会为安全起见试一试，可剑风却被气糊涂了，指着程镜玄，恨不能将他骂醒：“镜玄啊镜玄，我警告你不止一次了！你是有多想你爹死？不管怎么说，生身之父都只有一个，你何至于经历了丧母之痛还要父子相残呢？”　　程镜玄不明所以地惶然望着掌门：“弟子当然不希望爹爹被治罪，所以才拖了那么久，往日事情平息下去也就算了，可这一回，弟子怕他会造下杀孽……”　　剑风不住摇头：“你和你爹跟妖魔界都有来往。他是会昔日在蛮荒的熟人，你是想干嘛？你还要联合妖魔来作伪证害你爹不成？”　　程镜玄惊而睁大眼睛：“掌门，不是这样的……”　　剑风重叹道：“别说了，出去！”他大袖一拂，带出强劲风力，把单膝跪着的程镜玄给扫倒了。　　程镜玄手支着地发愣，剑风命令声又震响：“出去，听到没有！”　　若程镜玄真想害他爹，追究下去他就是构陷之罪，剑风厉声斥退其实是心慈，意思教这孩子赶紧收手。　　程镜玄在蜀山中也属师叔辈了，但比剑风还是小五十来岁，他二十四岁就得道成仙，一直是年轻模样，当年他的天分蜀山上下羡慕，只是后来进步缓慢，或有看透世情、心灰意懒了的缘故……　　程镜玄哪想得到他爹怎么在掌门面前说他的。　　程酩晰刚回蜀山时，也期望过与儿子齐心协力渡过难关，后来发现好几次险些暴露竟是儿子在背后出卖他，就格外留心防范了。程镜玄当然不是真想出卖他爹，只是东边告状西边预警，两面通风，想吓住他爹，打消他夺宝出逃的念头。可程酩晰不死心，一心潜伏等待时机。　　他老谋深算胜他儿子一筹，早就给掌门做好了预防功课，说他儿子怎样与妖魔界有密谋想诬告他，请求掌门一定放过镜玄，能把事情压下来就不要捅出去。剑风有感于程酩晰为父的良苦用心，满口答应，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性认知。一听程镜玄告状，就起反感之心。　　　　下雨了，雨不大不小。程镜玄郁闷地被赶出小塔楼，不甘心地抬头回望着三层塔窗，秋雨淋湿了他清俊的面庞。窗内袅袅白烟又起，掌门又开始如常修炼符术了……　　　　蜀山三大仙境，壶中连通第三层天，玉方连通第六层天、秋鹏连通第九层天；壶中仙境在最底层，灵仙修为就能进入，也拥有一个常人都能看见的外壳，玉方和秋鹏仙境则是道行不够高的仙人连看都看不见。故而墨冰仙通常都住壶中仙境，因为再往上了住，送米送菜的活，都得门派中数一数二的师叔伯干，就不太好意思。　　程镜玄往壶中仙境送了三十余年的菜，虽然程酩晰成功在即格外谨慎，他连掌门何时将聚炎镜解封之法教给了父亲都无从获知，但他日思夜想对策不愿意放弃努力。很快，从有交往的妖魔处传来他父亲行动布置举措，他知道出手迫在眉睫了。　　父亲下属所有妖将全有了任务部署，只有一种解释——大战在即。　　他苦思了一个晚上，半睡半醒。如果不是能肯定父亲不会在夜间行动，他一定会跑到境阁外去守着。　　玉方、秋鹏仙境的昼夜和凡间都有时差，所以境阁深夜未必没有人进出，加上藏宝阁，境阁出入的高仙有一定数量，他们何时来往何时不在，飞讯阁一般有信息，程镜玄当然知道父亲必挑没人的时候下手。今夜有前境阁阁主自玉方仙境归来藏宝阁，所以是安全的，但他一般待几个时辰就会走，翌日早晨境阁将是完全的空档。境阁的辅助职务基本都是他们程家人在做，他知道父亲已排定叔伯们全数休假。除非碰运气某位高仙不给口信就回来了一趟，否则就没有拦阻他父亲的人在内了。　　程镜玄只有一个晚上时间，他想过去求派内各层人士，甚至想到夜闯境阁求前阁主留下看守聚炎镜，最后都否决了。因为无论求谁，只要父亲见势不妙停止了行动，他毫无证据就是过去的结果——轻则他被掌门说一通，重则被囚禁。而今父亲已经有能力取走聚炎镜，随时可以发难，他不能再节外生枝，再冒被关起来的险了。　　于是他急中生智急出了一个最直截了当的办法——砸了聚炎镜。　　宁可砸坏一个聚炎镜，不让父亲击穿藏宝阁拿走更多的法宝。　　宁可担损坏镇派法宝的罪名，不担诬蔑之罪束手无策被囚。　　行为足够激烈，足以引起派内所有师叔伯重视，那么，父亲就是不被怀疑不被调查都难。　　聚炎镜也一定会有新的保护措施……　　　　程镜玄打定了主意。次日早晨便拿了一篮食材到境阁，求守门师侄放他进去。　　守门弟子奇怪道：“今日墨冰长老未归，师叔送菜做什么？”　　程镜玄谎称长老传信今日即回。　　守门弟子挠挠头：“不是吧……长老们不是都给飞讯阁发信的吗？”　　程镜玄将他拉到一边：“师侄帮个忙，我发现我有东西可能落在仙境了。”　　守门弟子早就与程镜玄相熟，自然想行个方便。可另外的守门人是他们程氏远亲，得程酩晰授意，冷着脸道：“阁主说了，这几日绝不能放公子进去。公子请回。”　　程镜玄眉头紧蹙，忽然篮子一晃剑出了鞘，朝那人招呼过去。　　“来人啊！有人闯境阁！”其余守门人惊喊起来，还有人想飞出去报信，被程镜玄剑尖一直，遥遥一蓬光烟正中后脑。　　本想放程镜玄入内的弟子也慌了：“师叔……师叔你干嘛？”随即傻看着程镜玄接连打昏了四五人。　　程镜玄反绞住一人的手，剑架上他脖子，对那弟子道：“放我进去，快！”　　那弟子见程镜玄神色满是恳求，不像在挟持人质威胁他，倒像是急于救命，迷惑道：“师叔你……”　　“别废话，求你了！”　　程镜玄“求”字一出口，那弟子直觉以长久以来的了解，师叔绝非邪类，不应怀疑，便施法放他入阁。　　哪知门刚开启，程镜玄就从背后给了他一击，顺手也击昏了剑下威胁的人。　　没办法，为了不连累他们担责，只好全部放倒。　　责任只在他一人之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