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游家独孙喜欢的人是那位温婉娴雅、才情出众的顾泠兰,钟陵顾家的嫡长孙女。
闻鱼也知道,甚至知道他们是彼此心悦。
夜幕垂下,一片寂静。
正房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清寂孤寒。
今夜是闻鱼盼了整月的十五之日,游烬没有回来。
是在守着表姐么?
她忽然想看看,游烬待在心上人身边时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是否也如同面对她这般孤冷清傲,淡漠疏离。
碧珠宽解她:“夫人,如今外面的流民这么多,大人定是在忙衙门里的差事,要不咱们回去吧?”
闻鱼静静地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城门口,忽然轻笑。
碧珠被她煞白的脸色惊得直冒冷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大人正与一位窈窕温婉的女子并肩而立,手上擎着那把绘着墨竹的油纸伞,长臂伸展,替女子挡住斜飞的雪粒。
城门口,流民排成长队。
在官兵的看守下,有序地上前领粥领药,感激涕零地对着两人躬身致谢。
一位抱着襁褓的妇人上前,女子柳腰轻折,上前查看。
只是脚下一滑,身体后仰,引得周遭一片惊呼。
大人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她,四目相对,正温声在叮嘱些什么。
这……
碧珠吞了吞口水,贫瘠的词汇让她一时想不出该如何替大人开脱,犹豫半晌,才磕巴道:“大小姐…仁善,大人定是感念她对这些灾民的救济才……”
晶莹的泪珠从闻鱼的眼中潸然而落,碧珠说不下去了。
她恨恨地盯着顾泠兰,粗声道:“都是老爷们儿在外奔波,大小姐这是做什么?她已然名满京都,何需如此惺惺作态?明知大人是您的夫君,还如此做派,简直是不知廉耻!”
闻鱼落下轿帘,细长的中指抹去脸上的泪痕,哑声道:“走吧,回府。”
碧珠如蒙大赦,忙吩咐车夫赶车,一息都不愿在看到那对刺目的身影。
这厢,顾泠兰柔柔地倚靠在游烬臂弯里,但后者却是后退了半步,清冷道:“顾小姐赈济灾民,实乃京城闺秀典范,只是眼下天色已晚,还是应该尽快回府才是。”
顾泠兰虚虚拂了下鬓角的长发,温婉浅笑:“大人说的是,是我太过忧心这些灾民,让大人跟着劳累了!”
“无妨,既是府尹大人亲自安排,本官定当尽职辅助!”
“为我撑伞,护我安危,也是奉了府尹的命令?”顾泠兰笑意盎然,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地问。
游烬回头望了眼府邸的方向,半垂下眸子,道:“顾姑娘算是在下半个妻姐,于情于理本官都该当如此。”
顾泠兰眼底的笑意冷了几分,神色怅惘:“若是当初没有那道圣旨——”
“圣旨已下,顾姑娘不该妄论陛下决议。”
“是我冒昧了!只是忆起当年,略有所感罢了。”
游烬长眸半眯,说:“顾姑娘今日受累良多,身体不适,本官差人送你回去。”
顾泠兰体贴道:“如此便有劳大人了!不知大人这把油纸伞可否先行借我?”
这伞是夫人房里取来的,只是不知为何有些隐约的熟悉,当时惊闻流民暴动,场面混乱,游烬便取来一用。
不过一把油纸伞而已,游烬没有多想,随手便递给了顾泠兰。
接过伞后,顾泠兰半边脸颊隐藏在伞面之下,看游烬看不见的地方,冷了双眸。
她走后,游烬略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骨。
忆当年?当年他还是个不知世事的游家长孙,陛下还未如此忌惮游家。
他与顾泠兰,不过是情窦初开的有缘无分罢了。
况且这三年来,夫人将府中大小事务打理的妥帖,对他也是关怀备至,是个出色的当家主母。
与顾泠兰既无可能,便不该这样藕断丝连,折磨自己,也辱没了夫人。
想到夫人,游烬嘴角不自知地扬了下。
今日是十五之夜,他至今未归,也不知生气了没有?不过她从不会对他发脾气,待他稍后安顿好衙门的事务回去,她定还是会眨着那双葡萄眼笑吟吟地唤夫君。
可惜流民太多了,他这一夜终究是没能回去。
清晨路过金凤祥,游烬想起自己顺了自家夫人一把伞,还失了约,不禁觉得有些愧疚,便叫停了马车,独自走了进去。
做金银玉石生意的人,对京城大小的权贵自然是了如指掌,更何况是人尽皆知的京城四公子之一的游烬?
当下便把铺子里压箱底的首饰都拿了出来,供他挑选。
游烬不擅长这些,便挑了一只刻有精致花纹,交错镶着翡翠和红宝石的臂钏出来。
夫人皮肤白,想来到了夏日带上这臂钏,定是锦上添花。
“大人,这臂钏不比镯子,势必要合适才行!敢问尊夫人手臂尺寸,小店现下便可为您调整!”
老板笑眯眯搓着手,殷勤说道。
游烬微愣。
他不知闻鱼胳膊的尺寸。
成婚头一年,他对她避而不见。第二年爹娘忌日,他高烧昏迷,得她衣不解带照顾三日,两人这才算亲近了些,不过也仅限于同桌而食,彼此敬重。
关于闻鱼的身材长相,他也是最近才略有关注,一时间竟有些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