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家主六十大寿,江湖中众人来贺。 三大庄的庄主聚在一起,寒暄两句后讨论的就是公事。这半年来,风平浪静的江湖中,唯一引起波澜的就是林家被灭门。 林家的事情就如同一颗小石子,投进平静无波的江湖里,引起众人的猜测和恐慌。 林家本是游离于江湖边缘的杏林之家,行的是救命治人之事,从不参与江湖纷争,也没听说过与谁有仇,好端端的为何会引起杀身之祸? 这是仇杀,还是有预谋的一次灭门?前者的可能性很小,可若是后者,那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搅乱江湖这潭平静了多年的水,还是想从林家拿到什么? 夏老家主眉头紧锁,掌心搭在腿间的拐杖上,看向景家主,“那孩子听说去了你那儿?” 景荣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林春晓还活着,被人知道也不足为奇。 见景家主点头,夏老家主眼神怜悯,摇头叹息一声,“可怜见的,小小年纪遭受如此灾难。住在你那里也好,能多一分安全,林家可就他一个了,万万不能再出了事情。” 传闻林家医术至高的境界是能够医白骨,变腐朽为神奇。虽说林春晓母亲没有这个天赋造化,可没人敢说还是孩子的林春晓将来能力如何。 有人见大堂内气氛压抑,出声宽慰道:“那孩子既然留在了景家庄,咱们尽管放宽心就是,今个本是夏老家主您六十大寿,这么吉利的日子,总说这个也不太合适。” 此言一出,附和声此起彼伏。 景荣眉头微微一皱,朝母亲看去。景家主垂眸饮茶,像是没听见那人话里的意思似得。 林家被灭门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翻了篇,众人满脸笑意的给夏老家主贺寿。 饭后,夏老家主请景家主和李家主去喝茶,说想就林家被灭门的事情再讨论一下。 景荣看着起身离开的母亲,心底生出一股力不从心的无力感。母亲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只有足够优秀,才能有更多的选择权。 夏鑫带着夏蒽找到景荣时,她正站在院子里的荷花池旁。 夏鑫上前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景荣回头看她。 “我也是才知道四宝是林家后人,”夏鑫目露愧疚,说道:“当时他救了李姨时,我该态度更好些。” 夏蒽绞着袖子,为自己当初的不信任低声道歉,他小声喃喃,“他看着就是个孩子,随手掏出药丸,我还以为是他没吃完的糖豆呢,没成想他姓林,是真的会医术。” 景荣神色淡淡的看着夏家姐弟,等两人说完后才说道:“如果你们对四宝的道歉仅仅因为他姓林,那我觉得还是罢了吧。他救李姨,靠的是他自己的能力,不是因为他姓什么。” 林春晓如果只是姓林,没有半点真本事,李姨根本熬不过那天晚上。 夏家姐弟没想到景荣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尴尬。 夏鑫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好在是在你面前说这话,若是四宝在,他听完怕是会甩脸色。” 夏蒽抿了抿唇,没吭声。 三位长辈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看向不远处莲花池旁的三人。 夏老家主脸上带笑,看向景家主,“江湖迟早都是这些年轻人的。” 景家主并没有顺着她的话点头,而是说道:“孩子们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李家主看着景荣,“我那不成器的女儿一直想跟景少主请教两招,可惜这次有事脱不开身。” “李家少主要是想跟景荣过招,多的是机会,也不在乎这一次。”夏老家主话里对景荣的欣赏丝毫不掩饰。 她这话里的意思根本就是:景荣并不把你女儿放在心上,想什么时候来请教都随意。 李家主拉下脸甩袖先行离开。 李家跟夏家关系一直不温不火,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两家话不投机吵起来的前例也不是没有过。 夏老家主看看景荣又看看夏蒽,怎么看怎么觉得般配。她试探性的问景家主,“景荣这孩子,可有心上人了?” 景家主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瞬,随后展平,“景荣一事无成,无心其他。” 夏老家主不赞同的摇头,“景荣如今在江湖中也是小有名气,咱们对待孩子不能这么苛责。她才十来岁,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她那点名气靠的还不是背后的景家庄?”景家主说道:“您也说了,江湖迟早都是这些年轻人的,她不努力,怎么撑得起整个景家。” 夏老家主被自己的话套了进去,一时间没法反驳,这件事只能就此作罢。 景荣看见母亲过来,走上前站在她面前,问道:“关于林家,怎么说?” 景家主脚步不停,“没有任何线索,能怎么说?” 景荣心里莫名烦躁,微微皱眉,母亲进去足足有一个时辰,出来后却是这么一句话。 三大庄协同处理事情的能力什么时候变的这般没效率了? 景家主明明背对着景荣,但却好像能看到她的心思一样,停下脚步扭头看她,“三个人朝不同的方向用力,只能原地不动。” “你要是真有什么想法,”景家主看着景荣,语气平静,“还是那句话,足够优秀。” 景荣垂在身侧的拳头微微攥紧,皱眉应了句,“是。” 夏老家主大寿结束后,众人也前后脚离开。景家主跟夏老家主喝过几次茶,耽误两天,走的相对来说比较晚。 夏鑫来送景荣,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包袱递给她,“都是些零嘴,上次送的他不喜欢我就又让人买了些,还劳烦景姐帮忙带给四宝。” 景荣伸手接过,“我替他谢谢你。” 夏蒽站在夏鑫旁边,看着景荣欲言又止,夏鑫胳膊碰了碰他,他才红着脸昂头说道:“你、你一路顺风。” 景荣点头,言简意赅,“多谢。” 看着景荣策马离开,夏鑫才抬手点了下夏蒽的额头,“出息。” 夏蒽脸蛋通红,低着头没好意思狡辩。 景荣离开的这一个月里,林春晓天天跟着景洪习武,两只柔嫩的掌心,随着训教加强,磨出一排晶莹剔透的水泡。 景洪今日让大家两两一组交手对战,以此来检验练剑的成果如何。 林春晓低头摸了摸掌心里的水泡,轻轻吸了一口气。 “我要跟他打。”说话者正是先前拍过林春晓胳膊的那个,她走出来指着林春晓,“我要看看少主的徒弟能不能打败我。” 林春晓被点名,只能应战。 景洪抱怀说道:“输掉比赛的人,今天不许吃饭,以此来反思自己。” 她看着林春晓,见他摆弄掌心,嗤笑一声,“不愧是景荣的徒弟,娇气的很。” 林春晓抿唇忍了忍,手指握紧掌心里的剑,抬头看景洪,终究是没忍住,“我娇气我弱,但我师傅不是。” 他语气坚定,“我师傅是最优秀的。” 林春晓抬手用剑把衣摆割下一条细长的布,一圈圈的缠住手掌。他提气把剑横起,咬牙抿唇,目光坚定的看向站在他对面的人。 景洪被他顶撞了一句,反应过来后沉着脸说道:“真是景荣的好徒弟,希望你别输了比赛,到时候丢了你那好师傅的脸。” 林春晓功夫底子薄,拼力气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他只能灵活的闪躲,瞅准机会出剑。 两个未满十岁孩子的比拼根本没有任何观赏性,彼此没有剑气,技巧运用的也不成熟,拼的就是反应。 林春晓比对方,赢就赢在机灵上。 他瞅准机会,挑掉对方的剑,用剑背拍了她一下。 众人根本没想到林春晓会赢,本来抬起来准备鼓掌的手又默默放了下去,眼神小心翼翼的看向景洪的脸色。 林春晓挺直腰背,对上景洪的视线,不卑不亢,“我赢了。” 没丢景荣的脸。 景洪脸色难看,眼睛恨铁不成钢的扫了眼输掉的那人。 那人心底害怕,立马抬手捂住被林春晓用剑背拍过的手臂,嗷嗷大叫说疼。 “他故意伤人!”那人装受伤装的有模有样,“我念着同门之情都没欺负他手掌有伤,他却对我下狠手。” 景洪像是找到了发作由头,转身去看林春晓,语气严厉,“谁叫你逞强好胜的?说到点到为止,你却出手伤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二家主,耳朵里还能不能听见规矩?” “你师傅如何我管不了,但你现在归我管,就得听我的。”景洪手背在身后,说道:“这局成绩不做数,重新比。” 林春晓不依,“我明明赢了,为什么要重比?我能有多大的力气拍伤她,你怎么不撸开她的袖子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景洪瞪大眼睛,“你这是目无尊长不服从管教!我景家可容不下这种人。” “景荣现在不在景家庄,她可护不了你!”景洪冷声道:“要么比,要么滚,你自己选择。” 林春晓眼眶微红,咬唇握剑,沉默的选择前者。 他哪怕走,也要他师傅赶他走才行。 他得留下来,等他师傅回来,不能让别人在景荣面前说他是个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