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六年的夏天,风流天子乾隆爷下旨巡幸江南,除文武重臣外,皇后富察氏、贵妃高氏、娴妃乌拉那拉氏、纯妃苏氏、嘉妃金氏、愉嫔珂里叶特氏、怡嫔柏氏、贵人叶赫那拉氏、贵人陈氏及大阿哥永璜、二阿哥永琏、三阿哥永璋、四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皇三女固伦和敬公主奉旨随驾。 江南风光的确旖旎醉人,遑论正是人间六月天。高大宏伟的龙船上,温婉绝美的女子凭栏而望,两岸弱柳繁花在烟雨空濛里愈加氤氲迷醉,偶尔有歌女婉转的采莲歌借着水音飘过来,勾起多少过客缠绵的绮思。 不得不承认,历史上乾隆六下江南,是有理由的。 “皇后娘娘,当心着凉。” 用炉火仔细烘热的披风裹在身上格外温暖,聆欢这才察觉夏雨的清寒同样凉人,遂轻笑着回身,碧色衣衫的宫女已经倒了热茶奉上,轻声回禀:“二阿哥在外求见。” “快让他进来。虽是六月里,这船上回廊却多阴凉。”聆欢顾不得接茶,忙道:“伊人,去小厨房取些姜香梅子,再要些热牛乳来,让二阿哥去去寒气。” 伊人应声而去,随即便见一宝蓝马褂的翩翩少年阔步而来,跪地请安:“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聆欢虚扶一把命他起来,眉眼已经弯上了笑意:她穿越至清朝乾隆年间,成为乾隆最钟爱的皇后富察·聆欢,于今已近三年,最高兴的莫过于救回了早该在乾隆四年夭折的端慧皇太子永琏。现在永琏十二岁了,虽然清瘦些,但健康沉稳,器宇不凡,在诸位皇子中尤为聪慧睿智,已有了大清储君的风范。 永琏是个孝顺的孩子,又因之前的病,得了弘历的特许可以养在聆欢身边,倒是给她这个前世寡亲缘、情缘的人不少亲情的安慰。 “虽是夏日里,但江南落雨,船上湿气重,该多穿些衣服的。”聆欢慈爱地笑着,话语中有些微责备,正巧伊人拿了托盘进来,便让放在永琏面前,又道:“快喝些牛乳暖暖身子。这姜香梅子暖胃生津,这样的日子里最合宜了。” 永琏依言饮了一口,方朗声笑道:“儿臣方才听秦师傅讲完课,腹中正有些饥饿呢。听妙人说皇额娘昨日夜间发热,如今可安好了?” “又是那小蹄子多嘴了。”聆欢啐道,安静地啜一口茶,“不过是在船上吹了风,服了姜汤安睡一晚便好了。”顿了顿,又道:“你现在读书用功,皇额娘很欣慰,但务必要保养身子,你本就聪慧,原也不需要彻夜苦读,每日至少要睡四个时辰,张弛有度方是正道。” 永琏噗嗤笑道:“皇额娘每次见了儿臣都要说这些,儿臣早已记在心里了。日前皇阿玛为儿臣添了一位西学师傅,这才忙碌些。” 这位西学师傅其实是在聆欢的建议下安排的,虽然清朝闭关锁国,弘历也不喜欢西方的“奇技淫巧”,但聆欢还是希望能从小培养永琏的眼界长远广阔些,以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写大清的命运。当然,这位贤妻说出来的话永远那么顺耳,弘历便也同意了,从理藩院指了一位英吉利大使过去。 “这是好事。色布腾陪伴你可还尽心?”色布腾巴勒珠尔便是后来的和敬公主额驸,固伦端敏公主之孙,自从九岁起便作为永琏的伴读养在宫中,只等和敬公主成人便会成婚。 永琏明白聆欢探问的意思,因道:“色布腾喜好兵法,颇有些蒙古王公的秉性,十分豪爽,是直率正直之人。” 话里话外,聆欢也能听出色布腾就是个挺爷们儿的正经人,对婚姻不能由自己做主的和敬而言已是很好。况且同在宫中,和敬对他的印象总比那些不认识的公子哥儿强。 “儿臣来时听吴书来说,今日皇阿玛上岸体察民情去了。”永琏忽道,“这个时候恐怕要淋雨了。” 聆欢心里一沉。要说穿越过来有什么不好,就是这个弘历不是历史上那个前期还算励精图治的乾隆皇帝,而是琼瑶小说里那只脑残的。 算算时间,今日怕就是弘历和夏雨荷的初见吧?弘历钟爱孝贤皇后是真,但这位风流天子显然也不会一心一意的人,后宫嫔妃不说,他会去拈花惹草甚至有个沧海遗珠聆欢也并不奇怪。毕竟夏雨荷再深情不悔,也不过是弘历睡过就忘的某个可悲女人,若真是喜欢,何须多年后有紫薇小燕子那出戏码呢? 论用心,只怕夏雨荷还不及弘历对孝贤皇后的十分之一吧。 永琏也十二岁了,对皇阿玛的了解也让他深知“体察民情”只是个幌子,这才是今日他过来请安的目的:他不希望皇额娘太过伤心。 聆欢却笑容不改,只道:“吴书来是侍奉的老人儿了,自然妥当,不过多少要受些雨气。晚些时候去给你皇阿玛请安吧,小厨房已经煨着干姜肉桂羊肉汤,你一并带过去让他驱寒。” 永琏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儿臣明白。”言罢又叙了两句家常话便告辞,聆欢命伊人好生送了出去方罢。 永琏走后,聆欢唤来妙人,让她传话给傅恒,命他去私下里查明夏雨荷的家世和今日弘历与她相遇的种种,但不可轻举妄动,只要清楚消息动向即可。 对聆欢而言,夏雨荷的存在不算什么,但就算她不出手,慧贵妃和娴妃也不会放任夏雨荷进宫——何况弘历本人都没这个心思呢。 晚间惯例是在龙船的二楼正堂举行家宴,除了五阿哥永琪尚小,弘历的其余四位阿哥、一位公主外加八位嫔妃悉数到场。如今宫中皇后聆欢独宠,再就是慧贵妃高氏有些潜邸侍奉的情分,其余人都是宠爱稀薄,所以个个花枝招展,卯足了劲儿要邀宠。 一时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聆欢坐在弘历身旁,将那一脸舒爽喜色尽收眼底,遂微笑道:“臣妾和永琏本还担心皇上会淋雨,遂送去了汤饮驱寒。如今见皇上容光焕发,想来江南烟雨让皇上流连忘返了?” 多年夫妻,聆欢的一语双关正好戳中了弘历的心事,雨荷厅内与自己品茶听雨的清秀女子涌上心头。弘历并不介意聆欢话语中的打趣,并不避讳道:“大明湖畔,的确霁月光风、沁人心脾。” 不知道嫁与弘历十四年的富察氏会如何,反正聆欢此刻倒不甚在意,毕竟弘历是皇帝,他这个不要脸的精神在琼瑶世界里或许也很正常了。 至少他不会对聆欢说“你只是失去了一条腿,而紫菱失去的是爱情”这种欠扁的话…… 聆欢一向是看得开的人,可惜座下的娴妃并没有这种眼力价,直爽笑道:“皇上虽然贪看烟雨美景,也要注意身子。这几日皇上巡幸的消息传出去,只怕会有宵小对皇上图谋不轨。” 好家伙,娴妃果然不负众望,煞风景说得就是这种人了。 聆欢眼见着弘历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复又平展,到底顾忌着她的颜面不曾发作,半晌方沉声道:“有傅恒随驾护卫,纵有宵小也无法近身,娴妃有心了。” 弘历身边人守不住什么秘密,慧贵妃自然也得了消息,她倒是聪明些,只挑拨着娴妃去得罪人,自己却盈盈笑道:“皇上说得是。傅侍卫乃皇后娘娘亲弟,护卫皇上最是妥帖不过了。但话说回来,似这般天气,皇上还是该好生保重身子。” 同是劝谏弘历,慧贵妃的话很明显中听得多,聆欢随意瞥了一眼,亦笑道:“九弟奉旨护驾乃是皇上天恩,但他毕竟年轻些,若是有不周之处,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弘历很享受这般写意温柔,不禁笑道:“傅恒是你的亲弟弟,自然随着你的性情,不必说自是好的,若是傅恒还不好,可叫高恒如何呢?” 高恒是慧贵妃之弟,弘历虽是无意玩笑,却也提醒了慧贵妃嫡庶尊卑有别,高恒再好也要在傅恒之下,更别说高恒还有“贪”这个先帝最忌讳的缺点。 慧贵妃当下便有些下不来台,还是纯妃当老好人笑着解围:“傅大人和高大人都是皇上的肱股之臣,一样为国尽忠,臣妾敬贺皇上鸿福齐天,得此忠臣。” 纯妃起头,众妃嫔也乐得奉陪,弘历大笑着一饮而尽。聆欢不胜酒力,本欲浅尝辄止,忽然一股浓烈的恶心自腹中腾起,她只来得及避开头去,跟随的佳人忙上前来,方才用的酒食便都呕在她伸出的帕上。 弘历忙扶住聆欢,也不顾污秽之物,不迭声地唤吴书来“传太医”,人仰马翻,不多时,太医院院判明晨远到了,一一请了安,搭脉问诊,须臾,明晨远面上浮现一丝笑意,恭敬回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已有了二月身孕。” 在场妃嫔也有生育过的,早已猜到了一两分,倒是聆欢自己难以置信。她毕竟未曾经历过,这几年她盛宠优渥,但一来不是小姑娘了,二来富察氏的下一个孩子永琮是乾隆十一年生的,现在还早得很,中间隔着纯妃的六阿哥呢,自然也就不曾留心。 还是弘历最先反应过来,抚掌笑道:“可是真的?聆欢,我们又有孩子了!” 聆欢被他大庭广众之下直呼自己闺宁的行为惊着了,幸而慧贵妃领众妃嫔下跪贺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算是解了尴尬。 果然这只弘历还是脑残的…… 当下自然没有了开宴的兴致,聆欢被弘历亲自送回了寝殿,其余妃嫔则各自散了。聆欢膝下已有嫡子嫡女,如今又有了身孕,无论是阿哥还是公主,对她的后位稳固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而那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刚刚获得的瞩目怕是也要被分散来了。 不过来日方长。身为妻,与妾斗是自降身份的做法,聆欢可没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