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先帝时期 临阳王氏的家主王章天因谎报军情以致战败。当时大军死伤无数,王章天身为主帅,还带兵投靠敌营。此事传回帝都 震惊朝野 王氏一族牵连甚广,九族之内 诛杀的诛杀 流放的流放。
莫菁沉吟道:“倒略闻一二,你是王氏后人?”
莫听素闻言 恻然笑道“若我是王氏后人,那么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倒是死有余辜。”
她回眸 眉目如贯寒霜清冷,甚至带着一丝狠绝凄怆之色。
“当年文成先帝羸弱无势,我父身为辅佐文成先帝的内大臣 不愿与以香氏为首 把持朝政的那派权宦同流,成了旁人的眼中钉。王氏一案正是由瑛玖座下的门生领办,那人使得一把好刀 暗中耍起了排异己的手段 污蔑我父曾与叛賊结党。
夜里一道圣旨下来,审也不审便将我父以鸩酒赐死。之后族内得了授意的叔伯长老赶尽杀绝 乘机霸占我家产业 将我与生母驱出族中。母亲穷途末路 只能回娘家求助 可她本就出生不好,只是外室所生。当年我父执意聘她为正妻算是抬举。如今树倒猢狲散,娘家为避嫌竟也与我母断绝关系,再不往来。”
生母不久后因受不住打击,大病一场后便撒手人寰,独留了无枝可依的她独对这场风雨。
这是陈年往事,压在心底许久,溃烂成脓也不曾说,便仿佛忘记了。她曾经也只是普通的孩子,驮在自家父亲的背上,受尽宠爱,快乐的长大。徒生一场这样大的变故,仿佛如同个千斤重的打击压着她透不过气。
记忆中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四处求救无门,跪在府衙门前直至晕厥也不肯离开,天真地以为那些刚正不阿的吏官会还生父一个公道。
可她不知道的是,人人都怕惹事,这是朝廷下的死令,没人会违背官家也不敢得罪权倾一时的瑛玖。那时的官家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内廷权斗严重,是从骨子里腐烂开来了,根本无暇顾及区区一个内大臣是否蒙冤而死。
她常常在想,若是那时几日几夜跪死在那鸣冤的府衙前倒也一了百了。可天公慈悲,给了她一条活路。
那段日子过得行尸走肉,头次自浑浑噩噩当中醒来,睁眸所见的是一片奢华温馨的场景:香软的绸被,房里还熏着女儿家常用的瑞花香。
那一瞬仿佛还回到了从前生母在世时用心照料她起居饮食的日子。“王稹”盯着素白的纱帐,干涸的眼睛竟生出了泪来。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在这段时日流尽。
帘外蓦然站着个颀长的身影,他隔帐而望,还有一把光风霁月的声音,清醇如金石铮鸣:“自你跪在府衙门前,我便留意了你三日三夜。你小小年纪,锦衣玉食地长大,还能对自己这么狠的,实在少见。可那是无用之功,否则你父亲也不会死。或许有朝一日,那些人给不了的东西,我可以给。你愿不愿意?”
她已经无路可退,被他人利用也无所谓,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值得以命相博。抓着绸被起身,傻傻地闭眼深嗅一口被子里温暖的味道,从今往后,再没了生母那令人眷恋的怀抱,她要学会长大,心如磐石。
“我愿意。”
他勾起皙长的指半挽纱帐,露出一张玉般清冷的脸庞来,目光凉薄似月华。她认出他来,是那个过家门不去,恨生父入骨的莫家四公子。
莫瑾望着她,眉眼间是与年龄不符的内敛,微勾起唇漫笑着续道:“王稹,你与我妹妹一般大,可你没有她好看。你可知道,于女人而言,容貌或许也能成为你的武器。”
既然要铸为武器,那便要用心打造。莫瑾寻遍天下名医,终于为她找到一种改头换面之法。用苗域所养的一种腐虫放入体内,以药引之诱其啃食脸骨,划开脸皮后再作修整,缝合后静养数月便可重获一张全新的面孔。
那数月里,她就如同只藏在蛹里等着破茧的虫子,稍作动弹便是烈火涅槃的疼痛。
她才十三岁,却觉得自己已经活尽了一生。熬过千辛万苦后是莫瑾亲自为她拆布,待适应了光线,最初所见的是莫瑾那双如海般暗潮涌动的幽深眼睛。
他不如以往的冰冷,只是伸出手来怜惜地轻抚她新生的面容,目光动容,喜极而泣般在她额首送上温柔的一吻。
“阿素,今日是你十三岁的生辰。你可知道,四哥哥找了你许久?从今往后,你与阿娘会长留在我左右。”
王稹这个名字随风而逝,经年之后再也无人记得。偶尔她照着镜子却已然记不起曾经那张普通的脸。她时常感到寂寞和害怕,除了一个躯壳,她连容貌跟名字都不属于自己。
众人只唤她莫听素,无人唤她王稹。她尝试着接受这个身份,这是她自己选的路。直至今时今日,她总算苦尽甘来。
“如今我只要顺利诞下皇子,届时便有理由大赦天下,再让大臣联名上奏,重审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