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息后安全起见需要尽快转移地点。莫菁按着湖说的路线,一路扶着这个险些奄奄一息的伤员到了琊县城郊外一间十分偏僻破烂的草屋。
门前围着竹做的篱笆,她站在外面心有犹豫。湖反而看出她的疑虑,轻咳着虚弱道:“这户人家是我奶妈子的亲戚。我们先到这边落脚到时候是要进城或是去别的地方便另说。我奶妈子曾对他们有恩不会害我们的。”
如今能信的也只有他了。
莫菁点头,单手扶着他刚欲去推那扇木门,这时随着“吱呀”的开门声,迎面出来了个瘦瘦巴巴,白发苍苍的老伯。
他肩上正挑着把黄泥斑驳的挖锄先是望着莫菁微愣随后听见湖对他敬声称一句“伯父”后才回过神来将目光转向身旁,欣喜道:“湖儿?许久没见你又长高了?!我前些日子进城里看到了张贴抓你的告示。如今看你没事真是谢天谢地。不然俺那表婶子可要愁断肠了。”
闻言见湖黯然垂下眼眸苍白的面容本就毫无血色此时更是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我妈子不久前已经病逝了。刘伯父小侄最近遇上了些麻烦,想借你处暂避一宿。不知是否方便?”说罢,他眼角余光望向莫菁“她……是我的朋友与我同行的。”
刘老伯一脸凝重的表情点点头惋惜叹道:“你奶妈子是我的表婶子。可怜她半生劳碌,儿子又早逝,你是她奶大的,顶得过她半个儿子,算起来我也是你表伯父。你的事……我也大概听闻一些,你就先安心在这里留几日,这里偏僻没人找得过来,你也可以放心。”
此时,门里头响起一把苍老浑浊的声音朝这边高喊:“老头子怎么还站在门口啊!”
那老伯回身应道:“是湖儿。那是湖儿的朋友,过来借宿几日。”
屋里走出个老媪,穿一身泛白又老旧的粗布麻衣,头上扎着裹了发髻的褐色布条,满脸的皱纹堆叠,两只透着精明的眼睛深深陷进眼眶里,闻言后眯成一条线上下仔细打量了两人一遍。
莫菁忙一笑,“刘伯母安好,我姓莫。”
闻言,刘老媪露了个笑脸,一面往里头照呼着道:“别站在这里,快进屋里坐坐。”
跟着两老夫妇到屋里,见门前犁了一块地都种了菜,草屋墙壁上挂了这农具还有打猎用的工具,看得出这家农户靠打猎为生。
屋里也很是简陋,进去便是一张年旧褪色的八仙桌并上两张长凳。往东和北边各一间房,皆垂着布帘当门。
其中东边房门帘突然被撩起来,走出个满脸痴相的黝黑男子,只穿着亵裤,因是身材肥厚显得四肢格外短小,目光呆滞,手直直指着莫菁,傻笑着走过来,口齿不清地说着话。
看模样虽知道这男子似智力有所残缺,可这般放肆且赤裸裸的眼神直钉在她身上,让人不寒而栗,莫菁吓得不轻,低着眉眼忙躲到湖背后。
湖不动声色地抓过那纤细的素腕,将她挡在身后,唇色依旧苍白,勉强扯起一丝笑意:“许久不见表兄,表兄安好?”
那男子似乎听不懂湖在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将手指含在嘴里傻笑,只盯着莫菁看。
刘老媪赔笑着打断道:“你们先坐会儿。这孩子方才尿了裤子,我先带他进房里料理妥当。”说着,将自己的傻儿子拉着进房,一路低声骂咧,“让你自己穿个裤子都穿不好。还出来丢人现眼。学人家整天唠叨着要媳妇!这样子还娶什么媳妇儿?!儿子你已经三十四了!”
这时,刘伯从屋外的灶房里端着热腾腾的稀粥和一小碟佐味的腌菜出来,笑呵呵道:“来,你们都没吃东西吧?粗茶淡饭地,填下肚子。”
闻着袅袅的饭香味才觉得已然饿得肚子直响。道了谢,莫菁扶着湖坐下,两人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见状,刘伯又从灶房里拿出一碗蒸好的风干腊肉摆桌面上:“看你们一定是饿坏了。这里荒郊野岭地,没什么好吃,这些肉干是我去年打猎回来晒干的。自己都舍不得吃!湖儿,你跟这位莫姐儿不要嫌弃!”
锦上添花的常见,雪中送炭的不多。莫菁跟湖对视一眼,两人简直感动得涕泗横流,忙不迭地点头。
刘老媪也从房里出来了,看样子她已经安置好那个傻儿子。本来笑盈盈的一张脸,瞧见桌上摆放着那碗肉干后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她横了老头子一眼,皱着眉阴阳怪气地嘴上嚷嚷道:
“老头子你今天不是要上山去打猎么?最近雨多,种的菜都淹了,自己都顾不过来,还在别人面前装阔。今儿个进城给李东家的送些菜干,明儿给城口的王嫂子家的帮忙捎送东西,正事儿不做净学人当菩萨是吧?您给谁当好人?!自己家不先顾好,再这样下去咱们就喝西北风吧!您儿媳妇儿都娶不上了!”说罢,又变色龙似的,转而十分和气地对莫菁二人笑道:“您二位慢着吃,把这儿当成自己家,我这边还有许多农活儿没干呢。先跟老头子出去一下。”之后黑着脸给刘老伯使了个眼色便转身踏出门槛。
刘伯被唠叨得面色难堪,站起身来讪讪笑道:“你俩先吃着。我先出去。”
剩下屋里的两人默默喝着米粥。湖倒不介意,手里拿着碗,如今身上有伤,许是喝太急,一下子被呛得痛苦地捂着胸口咳嗽,稍有好转后,他眨眨眼望着外头给莫菁使了个眼色:“看我的。”
走了出去,莫菁远远看着,见湖走到站在菜园前正说着话的俩老夫妇跟前,从怀里掏出了个之前从自己手中顺走的玉佩,双手呈到二人跟前,嘴里还说了些话。只见那刘老媪又变了脸,一下子笑得象朵花一样,接过后小心翼翼地藏进自己衣袖子里。刘伯在一旁看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湖走回来,莫菁一面埋头继续喝粥,一面给了个赞赏的眼神,毫不吝啬地伸手比了大拇指。
饱腹后,两人走进腾出来的空房。刘老媪笑着道:“乡下地方比较简陋。只有这间房可以腾出来,只能委屈下你们看今晚谁到厅里搭把椅子将就着睡。”
莫菁一下坐到床沿上,随意打量着房间的摆设笑道:“无妨。我俩共睡一房便可。”
湖闻言也不拘小节地点点头,说没错。
刘老媪一听,脸色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随即勉强笑道:“那你们稍作休息。”
莫菁喊住她,“伯母,我俩只想暂借一宿歇歇脚。能否劳烦您帮我雇辆马车回来明日好上路?”
“这附近马车不常见,牛车倒是有。”
莫菁点点头,应道:“也可,劳烦伯母跟伯父了。”
“呃……”刘老媪面有迟疑。
莫菁知道她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仅有的一些碎银递到这老媪面前,复道:“劳烦了。”
刘老媪接过,连连道好,“我这就让老头子去办!”
她眉开眼笑,一路数着银子出了屋,低声絮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知道个避讳。长得象个狐媚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货色。”踏出门槛,看见自家老头子挽着裤脚在菜园子里锄地,一叠声喊着名字过去,一把将他的泥锄扔地上,“别忙活了。去老秦家的雇辆牛车回来,随便挑。只别挑好的,费银子。明儿将这两个麻烦早点送走好干净。”说着,从掌心里挑了个碎银递过去。
刘老伯闻言摇摇头,“你怎么能这么说湖儿呢?咱表婶子在世时也帮补了我们不少。”
闻言,刘老媪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他脑袋:“我不是为您好么?!你刚不是说湖儿被贴了通缉文书?要官大爷抓到这里来。咱一家三口别过日子了,都跟着去见阎王爷!”
刘老伯想起来,道一句是:“我前几日进城,守城门的官大爷发了张告示,说是遇到人就去报案。人抓着了有赏金。这事儿官大爷说的。”
刘老媪一听,在太阳底下眯着的双眼闪过一丝精明之色,她推一推自己的老伴,“文书在哪儿?拿出来给我瞧眼。快去!”
刘老伯实在拗不过自己的老伴,仔细想了想自己把文书放哪儿了,只能摇头叹气进了灶房,从铺满干辣椒的簸箕上抽出来。
他老婆子比他有文化,认得些许字,一瞧文书上的内容,嗓子都尖了起来:“赏二十金!”
刘老媪把文书再三地看了遍,才收了起来。几乎是两眼放光地从怀里又添了些碎银出来递给刘伯,吩咐道:“去去去。你赶紧趁着天色还早进城里一趟。先去官老爷那里,完了再去酒楼包个烧鸡和打一坛酒,然后抓包蒙汗药回来。”
刘老伯一听,面露难色,犹豫道:“湖儿和表婶子对我们不薄。而且湖儿是错失杀人,旁儿的不知情,你我都知道他那亲爹跟后母都对他不好,这孩子命苦,咱也不能这么祸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