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娘有些窘迫地将程云淓和小鱼儿往自家住的屋子里让,程大郎已经是少年了,为了避嫌,便在院子里找了一个树墩坐下,四下打量。
程云淓牵着小鱼儿和阿柒的小手走进那狭窄的小门,小屋窄小且简陋,分着内外两间,用打着补丁却也干净整齐的麻布帘子隔开。内间里有一张窄窄的小塌,铺着单薄的褥子和一床又窄又小的薄被子,小塌前面的地面上铺着一层旧布,旧布上堆着几件棉衣的半成品和拆开来的蚕丝和棉花,以及一个针线箩筐。东西很多,却摆得整整齐齐,并不因为仓促被孩童们叫出来而有一丝的纷乱。
阿柒把小鱼儿领到小塌上,两个娃娃脱了小鞋子在床榻上跳着,也完全没有碰到近在咫尺的“工作台”,可见平日里罗大娘便是一个非常整洁的人,也同样把阿柒教得非常好。
因为屋子小,又堆了好多麻布和要缝补的衣物,所以炉灶是摆在外面的,以防火灾,木板的墙壁也不保暖,小屋里非常的冷,还有些嗖嗖透风。
罗大娘忐忑不安地瞧着程二娘,生怕她嫌弃。程云淓却眼睛都不眨,让罗大娘自家去工作,她便跟程大郎说了几句,让他先回去忙着,自己则留在小院里,带着阿柒和小鱼儿一起玩老鹰捉小鸡,两个小娃娃跑得哈哈哈的,笑声清脆,没多久就引来了一群徘徊在小院外还想混点东西吃的小娃一起玩。她索性给每个孩子的后背心里塞了干毛巾,防止他们玩疯了跑出来一身大汗,再被寒风一吹着了凉。
一串的孩子一个拉着一个的后衣襟,在院子里嘎嘎咯咯欢笑着跑来跑去,一向压抑安静的后街跟烧开的水一般沸腾了起来,满是欢乐的笑声。
一直到杨寡妇带着女儿和她婆婆一起挑着走街串巷卖杂饼的担子回来,嫌弃一群孩子在她们家院里院外跑得太烦太吵闹了,凶着脸把他们都哄了出去,这场小游戏才散了。
程云淓让他们把后背心的毛巾拉出来擦汗,又一人发了一颗糖。孩子们含着甜蜜的糖果,拿着那巾子,恋恋不舍地走了。有的孩子只肯舔舔那颗白色带着乳香的大白兔,兴奋地加快了脚步,喊着:“阿娘!阿奶!好甜的糖果呀!”一路欢叫着冲回自己那个又冷又破的小家,一定要阿娘阿奶先吃一口,自己才眼睛亮亮地将糖果含在嘴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今日吃到了好吃的糕点,好吃的糖果,玩了游戏,还得了一条软软乎乎的毛巾子,这般快乐的事情,真的是要过年了呢!
只是杨寡妇和她婆婆却并不快乐,今天的生意特别差,她们担出去两挑子的杂饼只卖出去一两个,吃了一肚子凉风不说,十岁的女儿兰娘还因为不会算账,被人骗走了两文钱。一回来便看到满院子的孩童跑来跑去,更加气得跳脚,操起一根劈柴叫骂着将孩童们都赶了出去。
正在小屋里做活的罗大娘听到了动静,慌忙跑了出来,赶紧低声下气地给杨寡妇娘俩赔不是,杨寡妇却还叫骂不休,不好直接指着罗大娘骂,便扯了兰娘,拿着劈柴劈头盖脸地乱揍一通,她婆婆也不敢拦,擦擦眼睛叹口气,便将还是收拾着满满当当的担子往低矮的厨房里挑。
兰娘眼里含着泪却不敢哭出来,只是用细瘦的胳膊护住头脸,任她娘拿着劈柴又掐又打,罗大娘在旁边拦都拦不住。
小鱼儿和阿柒见到着劈头盖脸的场景,都很害怕,被程云淓一手一个揽在怀里,拍着哄着,好歹没大哭出来。
“死小娘!养你这般大,可有半点用?不如卖了你换几个钱,两厢都有活路!”杨寡妇一边大骂,一边眼泪也流了出来。
“阿娘,不要卖儿,不要卖儿!”兰娘一听急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任那手腕粗都劈柴打在自己身上,大哭着去抱自己娘亲的腿,哀求着:“儿听话,儿一口也不吃,儿好养活,不要卖儿!求求阿娘,不要卖儿!”
杨寡妇一劈柴打在女儿瘦小的脊背上,“咚”的一声响,罗大娘赶紧拉住了,急着喊着:“打坏了!打坏了!”
杨寡妇低头看着自己拼命忍住疼痛的女儿,丢下劈柴,抱着兰娘拍着腿大哭起来。
“苍天哪,可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娘俩顿时哭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