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自我介绍。我姓傅,你们可以叫我傅老师,带不带姓都可以。”傅闻声在电子白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放下笔,开了句玩笑,“尽量不要突然拍我的肩,还管我叫兄弟。”
笑声
“在正式开始上课前,有些事我要提前说明。这门课的主要目标是和大家一起探讨一些基础且常用的法律知识。但课时有限,所以我们没办法把每个知识点都讲得很深很细。
“如果你们对有关的内容感兴趣,我可以为你们推荐一些期刊或是专著,你们可以自己利用课余时间去进行自主的学习。学校图书馆的馆藏资源还是比较丰富的,你们可以利用起来。
“另外就是你们比较关心的考试问题。期中考试的形式是在给定的几个主题中选择一个写一篇文章。期末是试卷,题型一般有名词解释,选择题,简答和案例分析。期中和期末在总成绩中的占比是四六开。
“我不会划考试重点,给分也不会太松。两周内你们还有反悔退课的机会,希望大家回去以后认真地考虑一下,不要等成绩出来了再来联系我改分。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笑声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不管你们之后会不会留下,今天我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也是缘分。欢迎你们选我的课,希望我们能共度一段愉快的时光。”
“我说他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原来是要下课了。”冯远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好家伙!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下课这么积极的老师!”
乾和之的动作也很急,“我刚才也是!我还在想他提的问题,铃突然就响了!”他把书包往背上一甩,“我走了!下周见!”
乾和之穿过人群,跑出教学楼,走了一条小路,到停车区之后先警惕地四周看了两圈,这才做贼似的溜上了车。
“砰。”车门关上,乾和之松了一口气。
“你打算一直这样吗?”傅闻声问他。
“嗯?”乾和之系上安全带,用了几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傅闻声在问什么,“对啊,不能让别人发现的,不然他们都会来问我要你的电话!”
傅闻声听完,了然地点点头,“走了?”
“嗯!出发!回家!”乾和之朝空中挥拳。
二月份的天这样冷,乾和之在路上还要开车窗,对着反光镜捋了半天的头发,还对着路边的人咯咯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明媚的春夏度假。
“对了先生!你上课的时候和平时很不一样耶!”乾和之把车窗升了上来,搓了搓脸,“感觉活泼好多哦!话多了好多哦!居然还有那么多笑话!”
“…话多?”傅闻声重复了一遍,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空洞,然后他瞥了乾和之一眼,反问,“上课的时候我不说话谁说?你么?”
乾和之摇头,“我说不来的。”然后他又问,“您平时能也这样么?就…今天上课的时候那样?多和我说一点话…嗯…笑话?还有…”
乾和之刚要张开想象的翅膀,傅闻声突然急踩了刹车,折断了他的翅膀。乾和之扭着上半身,被惯性带得冲离了椅背,又被安全带勒了回去。
傅闻声问了个措手不及,“你上课有认真听吗?”
乾和之果然卡了壳。
这下再点头就显得虚伪了。
傅闻声看明白了这个反应,接着就照他“理想”的那样,露出一个春风般和煦的笑,“做好准备,下周点你起来回答问题。”
“…啊?”乾和之傻眼了,忍不住为自己求情,“不…不要啊!我不行的!我错了!先生!我不要听笑话了!”
寒假里,冯远常给乾和之发消息,每次说的都是同样两件事。一件事是一个多月以后就是学长的生日了,他叫乾和之帮他参谋送什么礼物好。
乾和之用上了帮何徽买礼物的思路,“送球鞋。”
“可学长好像不怎么打球。”冯远驳了这条建议,随后又驳了乾和之提出的其他几条,最后他说,“我还是给学长买块表吧。”
后来冯远为了这块手表,去打了一个假期的工。
临到下单时,官网又下架了这块手表,冯远看了半天别的没看中,只能到处找渠道买已经下架的那块,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要对乾和之吐槽。
第二件事,就是叫乾和之去看姐妹群里的消息。每到这个时候,乾和之就知道群里那部爱情连续剧又有了下文。
在群里分享自己爱情经历的,是和他们同年级的一个男生。群里有人说,把男生的爱情故事整理编辑出来,可以叫“我与霸道多金学长的二三事”。
说是“爱情故事”并不恰当,因为他们只是床伴的关系。但群里总有人喜欢把这说成是爱情的开始,还疯狂为男生出主意,让他攻略学长的心。
冯远每次都看得很兴奋。
乾和之怀疑,冯远这是要通过看爱情连续剧,来缓解到处求表买表的痛苦。
这部连续剧从寒假开始播,开学了之后几天都没有过动静。等乾和之都要忘了这个故事的时候,冯远又咋咋呼呼地叫乾和之看群。
群里的男主角说,“一个寒假没过,新学期的学长好猛哦。”还发了两个表情,一个是小人丢了魂,还有一个是小人害羞捂脸逃跑,“我们现在还在酒店,学长开的高级套房,给你们lklk。”
“哈!这个骚鸡!酒店照片都是其次的,我打赌他肯定会拍他男人,还是假装无意出镜的那种。骚鸡就是骚鸡,他只是想炫耀自己有生活。”冯远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牢牢地盯着屏幕。
乾和之被冯远感染,也仔细盯着手机屏幕看。
过了两分钟,在群里一群饿狼嗷嗷叫唤的催促声中,男生终于发了照片。前两张是昏暗的酒店房间,第三张是掉了一地的衣服,还有两片撕开用过的方形外包装。
第四张拍的是两个人一起睡在床上,盖着被子。男生自己没有出镜,但拍到了正用手机回消息的另一个主角。没拍脸,只拍了露在被子外的的上身和充血的手臂,能看出身材不错。
群里被一长串流口水的表情刷了屏,还有不少人发“让我来加入你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来长长见识”,甚至还有些人莫名其妙地就开始互相辱骂。
乾和之也“喔”了一声,然后他看了会儿群里的消息,被逗乐了。他笑了两声,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想了想,明白过来,看向冯远的床位,发现平时对这种消息最兴奋的人这会儿奇怪地没了动静。
“冯远?”乾和之叫了对方一声。
冯远没有应,整个人一动不动,只有摊在腿面的手机屏幕上还在不停地滚动新的聊天消息。等乾和之叫了他第二声,他突然抓着手机站了起来,冲出了门,连门都没顾上关。
“这是怎么了?”乾和之呆呆地盯着门口看。
晚上,天下起雨。
乾和之踩着绒拖鞋,到宿舍一楼的大堂去热牛奶。
新闻放完以后是天气预报的节目,美丽端庄的女主持人站在屏幕左侧,说未来的一个月内,全国多地有降雨。
乾和之一边等微波炉完成工作,一边看电视。
“我艹,突然下雨神烦。”有人推开大门。
“本来就够冷了,这下更冷了。室内场地就那么点大,篮球也没得打。”这人在门口甩起了头发,拍了拍外套上沾到的雨水。
“哈哈哈哈哈,傻逼!冷?你跟外面那兄弟学学,冷冷的雨水在脸上胡乱地拍,你看他叫冷了么?”他转了转手腕,把伞上的水抖掉。
“你才傻逼,门外那个也傻逼,老子用脚看都知道又是个失恋的傻逼。老子只要学习和打篮球,才不吃恋爱的苦。”
“叮。”乾和之拉开了微波炉的门,用袖子包住了牛奶杯身,还拿了一根吸管。
准备上楼前,他想到那两个男生的对话,没忍住走到大门边看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他把牛奶就近放下,跑去问宿管大叔借了伞,然后推开门跑了出去。
光秃秃的柳条还没有开始发芽,柳条下面的长椅上坐了个正在淋雨的人,头发无精打采的向下垂着,已经盖过了眼睛,末梢还在滴水。
“冯远!”乾和之跑到他跟前站住了,看着冯远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你坐在这儿淋雨干吗啊?会生病的!”
冯远没有反应。
他只是低着头,盯着手里的手机看。黑色屏幕上雨水四溅,看起来就像玻璃四分五裂。或许还有别的东西,也跟着一起四分五裂了。
乾和之苦口婆心地说了好几分钟,冯远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只好给韩伍明打了电话。宿舍三人,外加一个宿管大叔,四个人一起把冯远给提进了楼里。
冯远离了雨水进了楼以后,就像解开了一层封印似的,整个人开始剧烈地扭动起来,同时开始大声地哭叫,活像头正被拉进屠宰场的瘦猪。
所有路过的人都停下来对他行注目礼,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在拍照和录像。而他们四个人都忙着应付疯狂扭动的四肢,没有余力去挡脸。
乾和之尴尬得都快抑郁了,在上楼梯时因为鞋底太湿,滑了一下,不小心松了手,正在哭闹的冯远的头就在台阶上猛磕了一下。
因祸得福,冯远不扭不闹了。
“对…对不起啊,我脚滑了一下。”乾和之小心翼翼地道歉,然后他在睡裤两侧擦了擦手,重新抬起冯远的一边胳膊,“我…我们快继续上楼吧。”
冯远病了一星期,一直在发烧。不过除了刚淋完雨的第二天他烧到了快38以外,后面的几天都只是低烧。
宿舍另三人每天轮流帮冯远带饭,看着他吃药。
这周五傅闻声的课,乾和之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下课以后回家的路上,傅闻声还问起了冯远,“今天你室友逃课了?”
“冯远发烧了,在宿舍休息呢。”乾和之解释道,“先生要他的假条吗?他的假条前两天用完了,还没来得及去问辅导员要新的呢。我去要了再补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