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监狱中的玻璃囚房这个设定,我本来很得意的,后来看了一部电影叫“金蝉脱壳”,赫然发现撞了脑洞。我本来想改掉的,今天折腾了很久觉得改成什么都不符合我的审美,所以又改了回来。撞就撞吧,反正就只有这一点。 李慰认出了那个女人用口型说的“死狱”二字,她当然听过有关“死狱”的都市传说,联邦人人皆知,死狱即是人间的地狱,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能由死狱活着离开。 传说中“死狱”是一所监狱,又不仅是一所监狱,严格说来它是一颗星球,监狱占据了整颗星球,这颗星球就等于这所监狱。 这颗星球曾经是一颗矿星,地壳中镍矿资源的含量高达8%,数百年来供应了联邦全部的镍需求,也因此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空气、土壤、动植物统统携带矿物毒性,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 传说到这里出现了岔口,后续有两种说法,分别适合两类人。第一类是联邦政府治下的普通公民,他们接受了政府的说辞,相信这颗星球的镍矿资源已经开采殆尽,现阶段的目标是重新使它变得宜居,所以矿星转成了监狱,让囚犯们在矿星上排除污染改造环境。 第二类是阴谋论者,他们认为这颗星球变成监狱也是为了挖矿,正常开采的镍矿资源确实已经耗尽,现在要铤而走险到危险的地方开采,所以矿工只能都由囚犯担任。 无论哪种说法为真哪种为假,殊途同归,事实是即便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仍然不能阻止大量囚犯莫名丧生,联邦政府公布出来的死因经常是矿物毒性引致的并发症,人权组织每年都会就此提出抗议,联邦政府也每年都会装聋作哑。 李慰以前也属于第一类人,现在有向第二类人转型的趋势,分辨出那女人说的是“死狱”,她打了个激灵,立刻就联想到自己浑身乌漆抹黑地惨死在矿洞里。 那个女人又说了什么,声音被巨大的噪音淹没,口型的变化也比较复杂,李慰猜不出来,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个女人微微皱眉,抬高右手,李慰注意到她掌心中握着一根电击棒般的小玩意儿,她在棒尾上摁了摁,刚才还明如白昼的金字塔内腔即刻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李慰闭上眼,眼帘内似乎还残留着一团团白光。 就像是某种训练有素的条件反射,强光熄灭,噪音也戛然而止,李慰脚下的众人几乎同时消停下来。 “现在能听见了吧?”那个女人问,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居然还不错,李慰睁开眼,实在太黑了,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能听见。”她回答,知道有无数双耳朵能听见她们的交谈,她刻意把嗓音放轻放低,却仍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静谧中传得很远,过了一会儿,竟然还有隐约的回声返回来:“能听见能听见能听见……” “刚刚那是欢迎仪式,每个新人都要经历一回,”那个女人漫不经心地道,“我是这里的副监狱长,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也不必对我介绍你自己,让我们诚实一点,事实是我们对彼此都不感兴趣。好了,新人的第一项福利你已经享受过了,第二项福利是提问时间,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都可以问,我允许你不说‘报告’。” “什么都可以问?”李慰精神一振。 “仅此一次。”副监狱长大发慈悲地道,她抬起手,那根“电击棒”在前端点亮小小一点星光,仅能照到她和李慰的脸。 哪怕对方默认了什么都可以问,李慰吃过教训,还是不敢造次,她认真想了想,小心地问道:“请问我以后都要待在这间玻璃房子里吗?” 副监狱长像是猜到了她真正想问的问题,故意不多做解释,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李慰急了,也忘了再装驯服,质问道:“那我的隐私怎么办?你们这里是男女混监,下面还有男的犯人!” 副监狱长手一抬,李慰登时扑倒在地,这次她注意避开了手肘和膝盖,总算没有再痛得半身不遂,只是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呼哧喘气。 “第二课,”副监狱长半蹲下来看她,手里抛玩着那根“电击棒”,“死狱没有隐私,这里施行首都星圈的二十四小时制,每天十二小时亮灯十二小时熄灭,你得学会充分利用黑暗时间。还有,我只允许你不喊‘报告’,没有允许你对我大叫大嚷,我说过,我讨厌喧哗。” “对不起……”李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副监狱长又扬了扬手,那根“电击棒”简直就像是她的仙女棒,她换到棒梢摁了摁,李慰电磁手铐上的吸力立即消失。 她暗暗记住这点,动作迟缓地爬起来,玻璃屋里全部的家具是一张床和一个马桶,她连个能支撑的东西都找不到。不过金字塔内应该装有空气过滤器,那种燃烧般的焦灼味道不见了,空气中只有中人欲呕的尿骚味。 她这次能这么快站起来显然也出乎副监狱长的意料,她目露欣赏,主动道:“你可以问第二个问题了。” “好的,”李慰故意深吸一口气,任由自己被刺激得眼角沁泪,似乎也激回了一点身体的控制权,“请问每天的放风时间是几点?有多长时间?” “这是两个问题,”副监狱长戏谑地摇了摇手指,李慰警惕地盯住那根“电击棒”,幸好对方没打算再惩罚她,爽快答道:“死狱没有放风时间。” “没有?”李慰差点又叫起来,费尽力气才按捺住自己,结结巴巴地道:“可是、可是……” 副监狱长笑了,很快收起笑容,垂下“电击棒”晃了晃,李慰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去,只见下方玻璃屋子里无数人抬头望向这边,黑暗中绿莹莹的眼睛随着“电击棒”转动,追逐那点微弱的亮光仿佛深海里的鲨鱼追逐血腥。 她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但觉毛骨悚然,又听见副监狱长道:“新人,我现在教你第三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任何人进入死狱的头十年都必须待在这个玻璃盒子里,吃喝拉撒都不允许走出这里一步。来的时间越短住的楼层越高,新人来了会把老人往下顺移,这是他们难得的活动机会,所以他们会为新人搞欢迎仪式表示感谢。除此之外你们还有第二个离开盒子的机会,就是每年的两场雨。” “在死狱,一年中的年头和年尾共有两场雨。”副监狱长的语气突然不明原因地激动起来,“一场是大气层内的灰雨,浅灰色的雨丝可以让钢铁消融,使城市变成暗无天日的废墟;另一场是大气层外的雨,宝瓶座流星雨。监狱长订下的规矩,这两场雨落下时死狱都会举办一次庆典,如果谁能够在庆典上脱颖而出,得到监狱长的特赦,他就能提前搬出这个玻璃盒子,到外面的城市里像个自由人一样生活……” 她提到“监狱长”的语气仿佛他是她的神,李慰不敢吐槽,在心里又默默地记下了一笔,同时觉得自己找到了逃脱玻璃房间的希望,稍觉振奋,追问道:“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在庆典上脱颖而出?” 副监狱长却毫无预兆地变了脸。 “提问时间结束。”她甩手便熄灭了“电击棒”上的微光,“你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随后房间内彻底静下来,李慰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既没有关门声也没有副监狱长的脚步声,但她能明确地感觉到对方已经离开了。 她谨慎地等待片刻,喊了声“报告”,再慢慢地摸过去,不但摸到副监狱长站立的位置没有人,也摸到玻璃房的四面墙都光滑平整,根本分不清哪面是门。或者说,根本就没有门。 “玻璃盒子”,她想到了副监狱长用过几次的代称,直到此刻才明白那不仅是代称,而是再残酷不过的真相。 纯粹的黑暗和身体上的伤痛都让李慰无计可施,她摸索回床边,不敢脱掉脏兮兮的外衣,只撕开了拉链,双臂环住自己蜷缩着躺到床上。 她没怎么担忧自己的处境,反正已经糟得不能更糟了,半梦半醒间,忽然想到,杨悦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生理上的疲惫彻底将她卷入梦乡。 ………… …… 与此同时,首都中心特区联邦科学院的实验大楼内,一名女性研究员匆匆敲开了常务副院长杨珊的办公室门,“杨院长!” 杨珊自然地抬头看向来人,这里没有人叫她“夫人”,也没有人会认为“第一夫人”这个头衔有资格和联邦科学院副院长相提并论,“什么事?” “一号实验体出了问题,”女研究员急切地道,“他的健康状况急剧恶化。” 一号实验体正是杨悦,杨珊立刻起身,边和女研究员一起赶赴实验大楼,边严厉问道:“我把他交给你们的时候还好好的,到底怎么回事,详细地汇报给我!” “是成长综合症,”女研究员委屈地解释,“他刚送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控制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发作起来,还比以前更加严重了,就好像、好像……” 她期期艾艾地说不下去,直到杨珊一眼瞪过来,女研究员才冲动地脱口而出:“就好像他等不及要长大,要在八天内补回他缺失的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