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续出(一)(1 / 2)道不成道首页

“宋满,”毛笔重重地搁在砚台上,刚沾的红墨从笔上变成细小的飞沫四散跃起,落在桌上,纸上,朱德顺的手上,像点了一颗颗细小的朱砂痣,又或者是飞溅到手上的血沫,冰凉血红:“下去吧,你年纪也大了,这些琐事就交给其他人来做吧。”

“圣上!”宋满这把老骨头连是下跪也变得不顺溜,是慢慢腾腾膝盖才着地,也不是不想更有气势一点啪得那么一下着地磕头,但是人老了身体不允许啊,要真这么做了,这双腿得当场折在这儿,老了老了还要自作自受烙下个半身不遂,那多不划算啊:“圣上,满公斗胆,老奴服侍您也有几十年了,您是知道老奴的,老奴是忠心不二,事事以圣上为尊。这么多年圣上一路走来的艰辛,老奴都记得。如今要看着您被儿女情长所左右,老奴实在是忍心啊!虽然老奴年纪以大,但还是想为圣上分担,想辅佐圣上做一代明君名垂千古啊!”

“阿满……”朱德顺似乎是有些犹豫,也没有打算起身去扶这个老头。

“圣上!”宋满抬头,情绪是刚刚酝酿好了,让人揪心的秃眉凹成让人揪心的样子,不大的绿豆眼被上下眼皮上下挤着,只能看出类似黑色瞳仁中间的黑色小段,因为不瘦,脸上的皱纹被扭曲得一段一段的,看得出是担忧急切的心情,但脸表示它很痛苦:“您告诉老奴,是不是和前朝的将军之女有关?这一切是不是因为那个叫李心的女子没有死?”

“阿满,此事与你无关。”

“那什么才有关?”宋满义正言辞,身体前倾,差一点就能靠到朱德顺的大腿上了:“圣上您不会不知道二王爷诡计多端,其母还是苗疆之圣女,他到底在琢磨什么没人说得清楚。圣上也是怕有什么变故,才迟迟不定李泌的罪的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此时也该做个了结了。圣上,就让奴才帮圣上吧?圣上,老奴是怕王爷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您啊!”

“满公啊……”

“圣上明鉴呐!”

“唉……”朱德顺长叹一口气,眼神飘忽至窗外,现在年纪大了,是越来越喜欢看窗外的鸟了,一只只叽叽喳喳地没个完,体轻身盈,一生无忧:“阿满还记得小时候抓鸟吗?”

“圣上……”

“刚抓到的大肥鸟一扑腾就掉到了别家的院子里头,还是冷宫的墙头,特别高,好不容易爬进去了才发现旁边门都没有上锁。”朱德顺嘴角上翘,回忆往事,心情也好了不少:“那时候住冷宫的还是二弟的母亲徐娘娘,她比母后温柔多了,身边还总跟着一小孩,极怕生,但长得像个小姑娘似的。”

“圣上……”宋满终于是攀上了朱德顺的膝盖,苍老多皱的手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颤抖,对于广大的太监朋友来说,宋满这双手是算大的,大中之大,一抚上膝盖是盖了个满:“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您现在已经是君王,不再是从前的孩子了。孩子能为抓到一只鸟而翻宫墙,而君王不能。圣上啊……”

朱德顺回神,拍掉宋满的大手,回到之前那种装深沉的态度:“你可以去。”毛笔滚落砚台,翻滚在桌面上,笔头上的墨水滑落至笔身,形成一小滩一小滩红色的印记:“你会知道所有的事情。”

“圣上英明!”忠礼明誓。

大牢中。

李泌一身素衣,但因为是冬天,囚服还是加厚了的,但顶多是塞了点粗制的棉花,说能御寒有点吃力,只能勉强算个保温了。满头的珍宝被扒了个干净,蓬头垢面,脸上的脂粉失掉了个干净,露出蜡黄色的小脸,因为太冷了有点发烧,脸颊有点发红发烫,打眼看过去就是黄红黄红的,显得更加脆弱不堪。跪坐在一大推黄草杆子中间,神情消沉,可怜兮兮地环抱这自己,一半的脸埋在膝盖和臂弯当中,发烫的脸和呼出的热气都不能放过,垂眼盯着地面发呆。因为是娘娘还给了个单间儿,又因为大牢里牢房本就多而犯人少的原因,这一走廊的牢房就关了李泌一个人。竖耳静听,也只能听到几只老鼠欢快地打闹声,配着烛火打的光,说不出的阴森恐怖,光是阴冷的气温都会让人忍不住抖三抖,连是呼出的都是白气。

“娘娘?”雅莲套着宽大的黑衣,弯腰在各个房门前观望:“娘娘?娘娘,你在哪里?”

“阿莲?”李泌从恍惚中回神:“阿莲?阿莲,我在这里!”

“娘娘,您受苦了。”雅莲隔着牢门的柱子握住李泌的双手,柱子上都是倒刺,隔的空间也小,一个空隙只够一只手伸入,为了不让自己主子碰上这些尖刺,自己的整个小臂都伸了进去,棉衣卡在柱子之外塞不进去,露出的整个小臂过了一会便汗毛倒立,隐隐发抖。

“阿莲你是不是去找满公了?满公会来救我的吧?你也是相信我的对吧?我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我是被人诬陷的!”李泌因为发烧,手心的温度高出不少,倒是没察觉出雅莲的手冰冷异常。脸因为埋在热气和臂弯中,水汽异常多,两边不少碎发也黏连在上面,现下有光照着的情况下泛着水盈盈的光泽。李泌本不算瘦小,但常年放血,加上现在的神情紧张,养尊处优得来的圆润脸颊已经塌下去一半,眼睛是大了一圈,拌着水汽,看着是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娘娘,您放心,一切都会没事的,您一定会安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