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的赶了些路,已是晌午时分了,在太阳的暴晒下,赵贤之觉得十分口渴,正在他四处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的时候,一声清亮的马啸声伴随铁蹄踩踏的尘土朝着他纷涌而来。赵贤之擦了擦被尘土迷住的双眼,一股无名火正准备发作,定睛一看,原是个面如冠玉的公子,一身青花瓷纹长衫乃是上好的锦缎所制,配上他修长的身姿,挺拔中却又透着一股不易让人接近的高贵。一双冷冰冰的眸子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内心活动,如果是个女子,就算不是倾国也是倾城了。 赵贤之突然猛地摇了摇头,自己怎么会对一个男子发出这么多赞美?看他这种没有亲和力的刻薄感,想来不是好惹的,我还是走吧。 正当赵贤之转身继续赶路的时候,马上的小相公叫住了他。 “喂!” “啊?干什么?” “我爹天天让我到处找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带回府里收留,所以我。。。” “所以什么啊!?”赵贤之一时还不能接受自己这身装束,更没好气的吼道。 “你凶什么啊....”马上的少年突然嗫嚅道。 赵贤之抬头一看,少年似乎被他一声吼吓得不轻,略低着头支支吾吾看着自己又不敢做声,原本一张雪白的俏脸涨得通红。原以为他是个官家纨绔子弟,人看起来又不好亲近,可没成想这少年的性格却是如此软糯。 看到这儿,赵贤之语气也软了下来,以他以前的性格,对软萌之类的东西无论男女还是阿猫阿狗都毫无招架之力的。 “我估摸着你爹应该也是个世家子弟,怎得这么好心放任你在外面找什么乞丐带回去收留啊?不会是拿我做你们府上的家奴吧?还是把我洗白白了当男妓去卖啊?”赵贤之打趣道。 “我爹年轻的时候原也是个穷书生,后来据他自己说是受了哪个乞丐的大恩做了官,所以他对我说,碰到乞丐就要尽量对他们好,能带回府里就带回府里安置去。对了,你这人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啊,什么家奴男妓云云,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年红着脸嗔道。 “好吧,我信你,我去你府上讨口水喝,那我上马了。”一个斜跨,赵贤之便毫不客气的上了马。 “驾-”少年扬着马鞭往西南方向驶去。 ----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江雪。” “江雪,好像女娃儿的名字。我叫赵贤之” “哦,大家都这么说,我这名字也没什么特别,也就是大雪天出生的,所以我娘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少年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赵贤之吞了下口水,扭着脖子在江雪的右脸颊吹一口气,说道:“好好地一个小相公,为什么整天不笑呢?你如果笑起来,我感觉我们应该能有很多话讲,你若是这般面无表情,我看着便不敢和你说话了” 赵贤之说完,突然自顾自的喃喃道:“来这里久了,我说话几时也变得文绉绉的了...” 江雪故作严肃说道:“这个得看我心情” 突然赵贤之一个轻轻的小爆栗敲在江雪头上,笑道:“你这个臭小鬼,毛还没长齐呢,说话还这么跟你哥这么没大没小的...” 江雪忍不住笑,娇嗔道:“谁没大没小啦,你尽说些难听的诬赖人”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着,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江家的府邸。 门前的小童看到江雪归来,忙不迭的接他手上的物件。随后出来个管家模样的人,接赵贤之下马时,也将他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嘴角似乎闪过一抹不同寻常的微笑。赵贤之寻思着江府对陌生人进来仔细打量,一时谨慎也是有的,便不作多想,大摇大摆的径直走入府中。 “爹爹,孩儿今天带回一个了。”江雪一蹦一跳的拉着赵贤之走入府厅,最后坐在一个朝服打扮的中年男子腿上了。 “好孩子,爹瞧着你的眼光倒是不错,这位小相公生得倒挺俊,都快把你比下去了。”那中年男子捋着胡子眯眼打量完赵贤之后遂笑道。 随后出来了十几个跟江雪打扮差不多的年轻公子簇拥而上 ,争相对赵贤之投来好奇的目光,嘴里又叽叽喳喳的小声说些什么。“又新来一个啊?”“这不明摆着嘛,不过你看他脏兮兮的,我看啊,再好的衣服给他穿也白费了。““你又多高贵啊?你刚来的时候还不是鼻涕挂着,裤子破的都看得见那玩意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臭嘴!” 赵贤之听不懂这些小公子们说的些什么,但看他们对自己略有些嘲笑,再看自己的穿着打扮难免自惭形秽,喝完一口水后便也低头不再言语了。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俊朗的声影,保养得奶嫩如豆腐般纤纤玉臂毫不嫌弃的就挽住了赵贤之的胳膊,那少年轻步行来带着的清风似乎都透着一股奶香,赵贤之似乎有些晕眩,紧接着脸微红不好意思道:“我衣衫褴褛,体臭难当,怎劳小相公搀我。”其实赵贤之自己心里也纳闷,平时只有遇到心仪的女孩儿还有这样的感觉,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反而对男孩不好意思了起来。 “没事儿啦,我以前被江少爷从长街带回来的,比你还脏呢,俗话说这人啊,要\\\'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小相公我瞧你底子不错,我带你梳洗一下....”少年突然狡黠的小声说“说不定能把江公子比下去呢,嘻嘻...” 赵贤之听得迷迷糊糊,但是听到这个让自己有眩晕感觉的少年暗地把自己夸了一番,也不知哪儿来的自信感,就大步大步的被少年带走向盥洗室了。 那少年伺候人梳洗的功夫倒是利落得很,片刻之间,赵贤之便在镜中看到一个非常像少女漫画中古风贵公子,正当自己看得惊讶到下巴都快掉下来的时候,却见镜中那少年拔下自己头上的玉簪插在赵贤之束起的发髻上,赵贤之便惶恐道:“不可不可,公子你这发簪看起来珍贵得紧,你还是随便削一根木簪给我吧,我这乞丐本就劳你费心打扮多时了,怎能收你如此厚礼。”少年道:“我也不是什么公子,不过是跟你一样在外流浪,之后被江少爷从街上捡来罢了,你喊我名字就行了,我叫松雪承。不过这个名字是老爷取的,我觉得这名字好听,所以碰到新人,我都要他们叫我这个名字,这簪子我还有好几根,你就别客气了。” “ 哦哦是这样啊,我听江雪说过,他是经常在街上找一些年轻的乞丐回来收养,我觉得江老爷也是真的活菩萨,如果不是他这样,我也许现在还在街上讨饭吃”赵贤之略感激道。 “哈哈,你说到重点了,也看出来他收的都是年轻乞丐吧?其实今天你看到的那一群围观你的少年,都是乞丐出身。你知道他为什么收养这些好看的小男孩儿吗?”松雪承撇着嘴问道。 是啊,自己无意说出了一个现象,那就是江府收养的的确都是清一色的美少年,府中无论大小仆役均不超过20岁,且就连仆役也是中上等的清秀,似乎不见江府有收过什么中老年的乞丐。 于是赵贤之皱眉问道“ 为什么只收年轻的乞丐啊?” 松雪承略有些鄙夷的望着窗外道:“江老爷指望在收养的乞丐中挑些出色包装包装,变成他的义子,也就是所谓的男宠,送给女帝,如若男宠十分得女帝喜爱,这样可借裙带关系助他在官场上越跳越高,不过他之前送出好几个都没回音。今天你到府里看到的,那些个年轻的仆役,都是之前没被送出去的,干脆留下了做小厮。我们这一批男孩子里面他最看重的就是江少爷,毕竟自己亲儿子嘛,自然比我们这些野孩子要更看重些,对自己自然也更忠心些,所以诗书都让他一个人读,我们就负责打扮打扮,偶尔在府中做些不太累的小事情。” 赵贤之心凉了半截,果然天下没免费的午餐,原来自己是被当成准男宠来进行培养的,自己还巴巴儿得把别人当恩人。 松雪承看了赵贤之的表情,心下也猜出了七八分,便故作轻松道:“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不是他的别有用心,我们现在又怎么能吃得好穿得好呢?你说是吧?” 赵贤之看到松雪承笑时露出的两颗小虎牙,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对了,他想起那个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个眼里有星星的小乞丐,他有自己这么幸运,他现在在哪里他吃得饱,穿得暖吗? “我知道你心中不忿,我刚来的时候知道自己被人当买卖一样养着,真的比你现在还要难过百倍,不过后来想开了,因为江家对我们还是不错的。再者说了,如果没被选上,你也可以选择不留下做府中的奴仆,反正奴仆也够多了,干脆以后我们开一家客栈,我在这里也学会了几样拿手小菜,以后混口饭吃也不成问题的...”松雪承自顾自的掰着指头说道。 赵贤之笑道:“呵呵,我并没有难过,只是觉得你的心态真的很好,如果今天不是你开解,我可能一直郁闷着,也许今晚就逃离这里也说不定,既来之则安之吧” 松雪承傲娇的把下巴压在赵贤之的肩膀上,突然对他的脸颊亲了一口,随后飞也似的捂着嘴边笑边跑走了,出门时还俏皮地做个鬼脸笑道:“我觉得贤哥哥看起来亲切,所以好喜欢你啊~”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赵贤之傻站坐着。 不一会儿,赵贤之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于是换上了府内准备的一些简单衣服,再辅以一袭披身的白色轻纱,便走出了盥洗室,奔向府厅,准备找江雪要些吃的。 就在走向府厅的一段路中,那些小公子们都探头探脑的对赵贤之张望起来,他那种由内而外从容不迫的气度,在经过一番简单改造后更明显的展现出来。虽说这些孩子要比赵贤之小很多,但是从底层生活过的经历使他们更加珍惜现在生活的来之不易,过分早熟的心智使他们的眼神拥有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羡慕,冷漠,妒忌,甚至怨毒。他们明白,这个人的到来,有可能成为自己入宫的绊脚石。 “唉,江雪,我饿了。”赵贤之看到府厅里正在饮茶的江雪道。 “哦,知道了,刘管家,传饭--”江雪看到整理干净的赵贤之,后面的一个“吧”字还未出口,竟合不上嘴了,似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惊讶的东西。 “爹!爹啊!”江雪突然失声尖叫道。 他这一喊,可把赵贤之吓得不轻,心想自己可没打他呀,他喊什么啊。 不久,江老爷就急匆匆的赶来,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对赵贤之望去,一下便呆住了。 赵贤之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对父子到底惊讶些什么。 最后还是江老爷开了口,满脸堆笑道:“我从你进门的那一刻,便觉得相公你气度不凡。经过承儿一番打扮,当真是璞玉被能工巧匠打磨了一番。实不相瞒,其实老夫带你回来是想找你...” 赵贤之右手微扬,示意江老爷收声,略显鄙夷道:“江老爷的用意我都知道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既然承老爷的好意,他日若是有幸入宫,必当为你儿子披荆斩棘。赵某虽一介匹夫,但不喜欢年纪比我大的女人,所以不必担心我会喧宾夺主,以后风头会盖过你儿子,我只能担保他在宫中不会受人欺负罢了。只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和江公子是否能被女帝看上还是未知之数,所以...” 江老爷听到赵贤之毫不遮掩的说出自己的用意,满脸通红,但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和江家以后可能会拥有的无上地位,只能陪笑道:“赵公子是聪明人,说话也十分犀利...” 江雪坐在椅子上有些尴尬,听完父亲与赵贤之的对话,他低下了头,眼睛红红的,他其实不是笨蛋,他是知道父亲培养那些男孩儿是什么用意的,只不过以前是以高高在上施舍者的心态,觉得让那些原本风餐露宿的乞丐能够锦衣玉食,自己是在做善事。而赵贤之刚刚所表达的态度却是让他意外的,他清晰地意识到,父亲只是拿着优质的生活条件做诱饵,半强迫的逼那些捡来的乞丐们来辅佐自己,这是多么的丑陋...... 正当江雪下一刻准备怒视父亲的时候,府外传来了一声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尖锐的太监声音高喊道:“圣旨到——” 管家忙不迭的开门,传旨的太监大摇大摆的走入府厅,斜眼睨了一下府里呆住的众人,尖声道:“还不跪下听旨?!” 众人听了,连忙跪下,头都不敢抬。赵贤之也迷迷糊糊的随着众人一起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女帝塔为野火所毁,其重修之任暂由工部侍郎江卿担任。另可择其贤者五六人,面圣商讨女帝塔修缮事宜。钦此——” 江老爷面有喜色的接旨,并且恭恭敬敬的送传旨的太监出了府。 赵贤之知道圣旨中所谓的“贤者”指的是什么,似乎对自己以后的命运看到了些苗头,随后默默的走到了江雪身边,轻轻地拍了拍江雪的肩膀,江雪感受到了那只手传来的温度,缓缓地抬起了头,对上了赵贤之的眼神,嗫嚅道:“贤哥哥,对不起...我...” 赵贤之没等他说完便一把抱住了眼前的泪人儿,坚定地说道:“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傻瓜,贤哥哥会保护你,永远都会...” 江老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送完宣旨太监后,回来看到这一幕,心情有些五味杂陈。自己养这么大的独子,说送出宫就送出宫了。忽然间竟有些盼望女帝看不上自己的儿子,再退送回来过着娶妻生子这该有的生活...但那样,又于光耀江家门楣无益。 江老爷抹了下眼角的泪,默默离开了府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