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是八月的末尾,暑气依然难消。为了避开入学人流的最高峰,徐安安选择提前两天离开这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乡,一个十八线的小县城,前往S市的X大。告别一切过往,开始新的人生。 候车的时候,徐安安打开临行前邻居刘姨硬塞给自己的包裹,里面装满了零食和已经洗干净了的水果。徐安安拿了一个苹果,轻咬一口,清凉香甜的果肉,滋润了唇齿,也温暖了心灵。 六个小时的火车,不算漫长,也并不短暂。虽说已是提前了两日出发,然而老旧的车厢依然挤满了人。燥热的天气,纷杂的人声,配着各种吃食混合的味道,让人心中生闷。 不少都是学生,看起来年纪稍大些的基本都是独行或者三俩同学一起同行。而和徐安安差不多大的大多都有家长陪同,或是父亲或是母亲或者一家三口,鲜少有像徐安安这样独自一人的。 徐安安的旁边坐着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对面是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妇,想来是这少年的父母,应该是送少年去学校的。若说没有一点点羡慕是不可能的,但是却并不难过,毕竟该习惯的早已习惯。 徐安安坐下之后便闭目养神,一是不想与陌生人过多交谈,二是前一夜睡的并不踏实,现下只想好好休息一下。然而周遭的环境对向来浅眠的徐安安来说想要睡着着实不容易,耳边时而是学生们的笑闹声,时而是对面妇人对身旁少年的殷殷叮嘱,乘务员售卖吃食的吆喝,偶尔夹杂几声婴孩的哭闹。 各种声音混合起来,徐安安觉得脑子嗡嗡的,一时间各种人和事都窜了出来,记不清面容的母亲,奶奶的过世,悉心教导过自己的老师,对自己颇多照顾的刘姨…… 心中思绪纷杂,许是太累,不知过了多久徐安安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意识完全混顿前徐安安想起的是个温暖和煦的笑容。 醒来的时候,对面和身旁已经换了乘客,对面是对情侣,旁若无人,你侬我侬,旁边坐着的青年则一直拿着手机,对周遭一切仿若未闻。徐安安看了下手表,快要两点了,暗骂自己糊涂,再迟一些醒,怕是要误了站点。 早已过了午饭的时间,徐安安半天只吃了一个苹果,却并不觉得多饿,也不喜欢在这样的场合吃东西,只从包里拿出水杯,小口喝着水,想来应该距离目的地不远了,还是等到了学校再解决吃饭问题吧。 下了火车,由于不熟悉路线的关系,几番辗转,等徐安安到达X大已经快要五点,加上本就还有两日才正式开学,校园内的行人已经很是稀少。 徐安安找到新生接待处,只有一个男生,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见到有人上前,便停下手头工作,主动开口:“同学,是新生吧。”言辞亲切,语气温和。 毕竟是初次远离家乡,面对陌生的一切,饶是遇事一贯沉稳的的徐安安,此时还是有些拘谨。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以点头表示回答。 那男生许是见惯了这类情况,只是微笑有礼的问了徐安安的姓名和所在系别,道句稍等,便开始翻查桌上的文件。 徐安安将行李放在地上,转在原地等待,一时间手不知该放在哪好,只得轻轻扯着T恤的下摆,显得局促不安。 “很快就好。”似是感到了她的不安,男生出言安抚,并予以微笑,那一刻徐安安想起了在火车上睡着前的那个微笑,心中一突,甚至指尖都隐有些颤抖。好在很快徐安安便镇静下来,想想自己的样子,只觉好笑。偷眼打量起眼前正埋头工作的男生,白色的衬衫,给人清爽干净的感觉。夕阳的余晖映衬下,细碎的头发洒在微有薄汗的前额,戴着的黑框眼镜,显得斯文白净,鼻梁挺秀。配上那个温和的笑容,整个人显得内敛从容,和记忆中的人影重叠起来。 不多时那男生已经找到了文件,正在和徐安安讲解入学的流程和宿舍的位置。却被不远处跑来的男生打断,“陈宇,我来吧。” 徐安安看了看来人,身材高挑,肤色微深,可能是刚刚跑来的原因,头发微微有些凌乱,一双桃花眼配上一脸灿烂的笑容,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甚至对于大多数女生来说,这种类型的男生是绝对的理想型。 这是三人的初遇,也是一切纠缠的开始。 “好。”那个名叫陈宇的男生,只微笑着应了一声,似已习惯了来人的行为。将手中文件递过去,便继续收拾起来,来人看了一下便放回桌上,顺手拿过地上行李,“走吧,先带你去宿舍。” 徐安安反应过来后,像陈宇道了谢,赶忙跟了上来,落了一步的距离,急急忙忙开口:“同学,谢谢你了,我自己能提得动,还是我自己来吧。” “嗯,是挺沉的,看不出来,你一小姑娘力气还挺大啊。”说着调侃的话,却没有松手的意思。“看你一个人又是新生,举手之劳而已,来年可就没份了哈。” 徐安安明明走在这人身后,却仿佛看到了这人灿烂的笑容,便也笑笑没再拒绝。 “我叫向阳,和陈宇都是法学系大二的,有什么问题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 “好。”徐安安答应的干脆,却也知道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一路上向阳给徐安安介绍了校内的各个建筑,周边的小吃,甚至市内的景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走了约有十来分钟后,终于到了宿舍楼下,徐安安向宿管阿姨报了姓名和系别,领了钥匙,便跟向阳告别。 “谢谢你了,向阳同学。”除了谢谢,徐安安也想不到别的什么感谢的话。 向阳将行李递过去,笑着说:“徐安安,我记住了,再见。”说罢摆摆手,便转身回去。 “再见。”徐安安向着向阳的方向摆摆手,便提着沉重的行李慢慢爬上楼梯。 向阳回头看了一眼,女孩瘦弱的身躯背着一个老旧的巨大帆布包,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提着沉重的行李,艰难得缓步前行。向阳转身回去,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多看,他记得女孩黑白分明的眼和那坚毅的眼神,知道这点小小的辛苦,于女孩而言算不得什么,而且过分的殷勤未必会是好事。 徐安安的宿舍在三楼,306,并不高,然而还是累的不轻,她是她们宿舍六个人里第一个到的,整个宿舍空荡荡的,徐安安放下行李,跑了一天,总算是安全抵达了,放松下来,才感觉到饿的不行,从背包找出刘姨给自己装的吃食里拿了个面包,咬了一大口,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堆事没做,只得放下吃的,拿好要带的东西,抓紧时间跑去报名处缴费,徐安安到的时候,那边正准备下班,徐安安庆幸还好赶上了,不然恐怕晚上得睡床板了。缴完费拿了收据又去管理处领了自己的日用品,再回去收拾床铺,整理行李,收拾停当又跑去食堂办理饭卡,打了开水,徐安安在食堂想了想宿舍那只咬了一口的面包,决定还是省省回去啃面包吧。 解决了吃饭问题,已经九点多了,徐安安看着面包的包装袋,才忽然想起自己早上答应刘姨一到学校就要给她打电话的。徐安安还没有手机,宿舍的电话需要买电话卡才能用,徐安安心中暗暗祈祷小卖部可千万别关门了,然而天不遂人愿。 徐安安记得校外应该有便利店之类的地方,也许还没有关门,便一路往校外方向跑着。因着心中急切,自然也注意不到其他。 “喂!”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徐安安没有回头,只一味往前奔跑,毕竟自己才第一天来到这里,并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熟人,只当喊的是别人。 “喂,徐安安。” 徐安安停下脚步回过头去,是白日帮助过自己的那个叫向阳的男生。男生向自己跑来,黑亮的头发随着步伐飘荡。 “真的是你啊,我见刚刚没回我,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没等徐安安解释,男生接着问道:“怎么这么晚还出去?是有什么急事吗?”男生脸上还是那副热情的笑脸,在光线柔和的路灯的映衬下,明明是夜晚,整个人依然散发着阳光的气息。 面对眼前这人这样直白的善意,徐安安实在找不到什么隐瞒的借口,没再扭捏,也就直说了。 “这个点了外面也不一定有卖的了。”向阳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到徐安安面前,“不介意的话用我的吧。” 这个时候,手机对于徐安安而言还是有些奢侈的,一时有些无措:“我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或者,你只能等明天了。”男生挑了挑眉,笑容变得有些调皮,却让徐安安没法拒绝。 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徐安安道了谢,接过了手机。很快手机便接通了,传来了温厚的中年女性声音:“喂?安安吗?” “嗯,刘姨,是我。”徐安安没有注意到身旁男生听见后那稍纵即逝的探寻目光。 “安安,你怎么这么晚才打电话回来?没出什么事吧?” 面对手机那头急切的问话,徐安安心里很是感动。却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抱歉:“刘姨,对不起啊,今天实在是忙忘记了,等想起来的时候,买电话卡的地方都关门了,现在跟同学借的手机打的。” “知道你平安到了就好,记得谢谢你同学啊。” 徐安安知道刘姨已放下心来:“嗯,您就放心吧。”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男生,还是那般温暖的笑容,心中感叹: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 终究是借来的手机,徐安安没有多聊,答应刘姨等明天办了电话卡再打过去,刘姨自然也明白这些,只简单叮嘱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徐安安将手机还给男生:“谢谢。” “不用再给你爸爸妈妈打电话吗?”男生没有接,看似随意的问道。 “哈?”徐安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毕竟太久没人问过这些了,不过一瞬便也转过这个弯来。 “不用。”不知从何解释,只得微笑着简短回答。 向阳接过手机,看着眼前女生明明是微笑着,只是那原本明亮的眸却渐渐暗淡下来。说没有好奇心是假的,只是这种探试他人隐私的事,若不是当事人自己的意愿,还是假装不察的好。 徐安安感谢对方没有深究,毕竟说到底两人认识不过半日,那些混沌灰暗的旧事实在难以启齿,毕竟自己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同情,况且现在的她活得很好。 察觉到对方情绪转换过来,或是抱歉之前的唐突,或是今晚月光实是太美,或是什么其他不知名的原因,脱口而出的是:“我送你回宿舍吧,虽说学校里是很安全的,但毕竟很晚了。” “你不是要出去吗?”徐安安未作他想。 “嗯,不赶时间。”说着已是往着回去的方向走去。 徐安安赶忙追上,两人并排走着,想着白日的事情,觉得这人可真是自说自话惯了,却也是让自己没辙。 夜晚不似白日的燥热,路上已鲜少有人,更显静逸,微风细细拂过面庞,让人倍感舒适,道路两旁的银杏树飒爽挺立,想必等到深秋时分,必是一番美得令人窒息的美景。也许有那么一刻两人心底都曾有过这条路能长一些的祈盼,然而再长的路也终有尽时。 宿舍楼下,两人互道再见,各自有各自的归属,徐安安没再道谢,她知道一句简单的谢谢,并不足以表达自己对这陌生男生的谢意,只愿他日能有机会偿还。 洗漱过后,徐安安躺在自己的床铺上,黑暗的寝室,安静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想到今天一天的事情,嘴角不禁微微勾起,向阳,真真是人如其名,如阳光般温暖。然,最终想起的却是那个温和的微笑,她记得,他叫陈宇。徐安安忽然有些烦躁,心想,果然最后的这个暑假太松懈了些,闲得整个人都不太正常了些,却没想过这个年纪的女生有些旖旎心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