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放假后村里也不上工了。
寒冬腊月的,家家户户都窝在家里烤火了,庄民国两个除了伺候菜地没事就躲在家里烤火。
村里分的红薯、土豆都能放在火堆里烤,烤熟的红薯土豆香甜得很再配上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糊,中午都不用再烧饭的了。
陈夏花跟福嫂子走得近福嫂子会勾毛线陈夏花把庄民国他们父子几个的破毛衣翻了出来,让福嫂子教她勾毛衣呢。
大儿玉林就教小二玉春福家两个小子读书背诗。
他还弄了个“赏罚制度”呢读得好的有糖吃读得不好的没糖吃,还是公社里称的水果糖,糖不大颗,就是甜滋滋的好吃。
这是人家邱老师的妈妈为了感谢他“仗义执言”从兜里抓了一把给他的,还夸了他夸他小小年纪就“有觉悟”、“有深度”,当着他们幼儿班的孩子们还说邱老师的思想深度还不如人家一个读幼儿班的孩子呢。
幼儿班的孩子都知道要娶媳妇了他还是个光棍。
人家幼儿班的孩子想娶媳妇的多呢有要找个跟家里“勤快妈妈”一样的给他煮饭烧菜的,还有要找“长得跟朵花”一样的,香喷喷的,都不理解邱老师为什么不愿意娶媳妇。
他们也想被“逼婚”的。
庄民国“防不胜防”,大儿玉林现在的“批评大会”都已经开到了老师头上去了。
庄民国本来是想跟邱老师说说话问问他家玉林在学校的情况,再说说明年小二玉春读幼儿班,也在邱老师班上,想请邱老师照看两分的,没想掺和人家的私事的,他家大儿倒是先一步“口出狂言”了,被邱老师的妈妈夸奖后,庄民国抱着人就回家了。
庄炮仗两个老的过来这几个月长了些肉,人也看着精神了不少,他爹庄炮仗还是不大说话,只在教两个孙子打算盘的时候话多点。
他还跟庄民国说,“要过年了,过几天我跟你娘过去住。”
火光在他们苍老的面容上印过,显露出常年的愁苦来。
常年愁苦的人是苦相,他们这一辈,都是从火光和愁苦中走过来的,早早就熬,就把身子给熬坏了,没享几天福就走了。
等以后人家说起庄家的好日子,上了年纪的就感叹两句,说,“你爹娘要是还在啊,现在早就享福了。”
庄民国也无数次遗憾,他爹娘要是还在,以后的好日子也能享受到的。
跟他爹娘一样的老头老太太还活着的不是没有,整个村里,他们那一辈的老头老太太再不济都享了几天福的,吃过白干饭、吃肉,吃补品,吃水果,不用担心饱一顿饥一顿的,庄民国爹娘走得早啊,是村里老一辈里半点福没沾上就先走了的。
连他丈母娘都是穿金戴银了才走的。
庄民国给他爹的碗里添了水,碗里还有玉米糊,掺水去,这水也带点甜味来,“过去干嘛?”隔壁大房,连人都没有的。
他大哥庄民安一家去哪儿了呢?去大嫂刘春枝娘家,去他大哥丈母娘家了。
刘家今年的工分不够呢,叫庄民安这个当女婿的一家去帮忙补补分,他大嫂刘春枝名声不好,都传她咒亲娘呢,刘春枝当然要回去做个一家和睦出来给人看。
她倒是会体谅娘家妈日子过得苦,刘家那边一传了信来就带着男人女儿回去帮忙了,没想过婆家老两口在的时候给他们帮帮忙,让他们轻松几分。
刘家婆子日子确实过得舒心,享福享了不少呢。
庄炮仗的思想还停在分了家,他们现在是跟着大儿子过的上头,说了句,“不能再麻烦你们了。”
住儿子家都觉得是“麻烦”了。
就是不想给儿子女儿添麻烦。
到后来庄民国享福的时候了,也遇上个年纪比他大的婆子,好几个儿女,一个人住在镇上,生病吃药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儿女家住还要自己出“生活费”,给了“生活费”儿女都觉得是累赘,让她租房子过。
一个老婆子,逢年过节都没人看望,老家的房子拆迁款分的时候就叫几个儿女给哄了去,要是不是老婆子还有工资关,都不知道该怎么过的,平常走动就是在村里人开的麻将馆坐坐,人家心善,还喊她吃饭。
说起她家这几个不孝儿女,有出主意的,说:“告他们去,让他们抚养!”
老太太不愿意呢,就是这样说的,不想给添了“麻烦”。
哪怕儿女们对她不好,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这种思想是他们这一辈人根深蒂固的,就跟大儿玉林说他上辈子非要心疼人家隔壁大妞姐妹被“重男轻女”一样,他大儿玉林说他这叫,“自以为是。”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把我们兄弟养大了,如今也该是享福的时候了,都是你们的儿子,还分这么轻?”
两个老的是听“儿子话”的,要儿子媳妇点头的,当初过来庄民国他大哥大嫂都同意了,两个老的也就没意见,如今庄民国这个当儿子的不同意,两个老的也“反抗”不了。
陈夏花赶在中午就回来了,福嫂子家也要煮饭烧菜了。
她手里还抱着一件翻新的毛衣呢,都打了一半了,毛衣是从下往上打,酒红色的,陈夏花给向婆子打的。
庄民国给她端了玉米糊糊来,又递了个烤红薯过去:“中午就不烧饭了,吃这个。”
陈夏花不挑,把毛衣放一边,接了过来,没见到两个儿子:“玉林他们吃了没?”福家那两个小子都回家了,兄弟两个手上还有颗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