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碧云又在床上躺了几天才完全好了。　　　　程碧云一好，黄琳儿便催着叶慧茗将卢先生接过来，她还没见到这大才女呢。她要回临安了，就想快点见一见这位才女。叶慧茗便带着黄琳儿亲自去将卢先生接了来。　　　　雪斋里一应生活用具，全都准备好了，怕卢先生吃不惯，还单砌了小厨房。　　　　卢先生带了一个侍女，程碧云带了小莲子，只她们四人住进了雪斋。　　　　卢先生对雪斋还是很满意的，尤其的那一小片竹林。　　　　住进去的当天晚上，叶慧茗便在雪斋给程碧云准备了拜师宴。说是拜师宴，也就她们几个人再加上一个叶少勤。对于程碧云拜师，只有叶少勤不太开心，本来他才是程碧云的先生的。　　叶慧茗给程碧云倒了一点点杨梅酒，程碧云敬了卢先生。　　　　叶少勤却说：“我也教过云姐姐，云姐姐也该敬我的。”　　　　黄琳儿笑道：“你算哪门子先生。”　　　　卢先生却道：“教一字也为师，敬一下倒也无妨。”　　　　“你看看，这才是先生该有的样子！”黄琳儿取笑叶少勤。　　　　叶少勤心里别扭，因为姐姐说了：云姐姐住到雪斋后，你就不要老去打扰她了，不要耽误姐姐学艺。　　　　程碧云当真又倒了一点点杨梅酒，举起酒杯：“敬小叶先生，多谢先生教我写字。”　　　　叶少勤反倒不好意思了，酒杯端起来喝了一点点。　　　　席间程碧云和叶慧茗都没怎么说话，倒是黄琳儿，问个没完。卢先生好修养，黄琳儿问什么便答什么。　　　　原来卢先生师从一位归隐山林的名士。那位名士住在卢先生所在的山中，一日受伤被卢先生家人所救，无以为报，便以一身才艺相授。卢先生家只独有卢先生一个女儿，卢先生便得了这名士的真传，成了颇有才名的才女，只是没人知道那位名士的姓名。　　　　席毕，黄琳儿仗着酒劲，非要听卢先生抚琴，说自己给卢先生伴舞。　　　　叶慧茗只说：“你会跳什么舞？我怎么不知？”　　　　黄琳儿却已经站起身，借着酒，转着圈，甩起衣袖来。黄琳儿哪里会跳舞不过是胡乱地甩着袖子。　　　　卢先生却正经抚起琴来。　　　　席间旁人并不懂琴，只觉得好听，并不知所抚之曲是什么，只有叶慧茗知道这是一曲《鸥鹭忘机》。　　　　叶慧茗看着卢先生，只见卢先生神情专注，眼波流转，指尖如行云流水。　　　　黄琳儿像是醉了一直在转圈乱舞。卢先生一曲抚完，黄琳儿都没停下来。　　　　叶慧茗摇摇头笑道：“你快停下来罢！你这不是鸥鹭，是只肥鸭子！”　　　　见在场之人都笑，黄琳儿才跌跌撞撞地坐回自己位子。　　　　“卢先生弹得真好听！”黄琳儿坐下说，“小云儿，你可要跟先生好好学！将来也做大才女。”　　　　程碧云直点头道：“一定会的！”　　　　几人一直到亥时才要散，黄琳儿嘴里直说自己醉了，要留在雪斋和程碧云一起睡。夜色已晚，叶慧茗也不想和她多纠缠，只好由着她了，便说只此一次，再无下回。到底让黄琳儿赖在雪斋住了一晚。　　　　雪斋安静清凉，程碧云与黄琳儿喝了点酒，都是一夜好眠。　　　　小莲子倒是机灵，想着程碧云第一天拜师，卯时过了一刻便将程碧云叫了起来。程碧云本来困，一睁眼看自己睡在雪斋，立马醒了，直说：“怎么不早点叫醒我？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莲子忙说：“还早着呢。”　　　　“先生呢？”程碧云一边穿衣，一边问。　　　　“先生在竹林里舞剑呢！”小莲子一脸敬仰地说，“小姐以后也学舞剑吧，我看卢先生舞得真好看！比琳儿小姐昨日跳得好看多了！”　　　　黄琳儿本来睡着，听小莲子说自己舞跳得难看，也醒了，嘟哝着道：“小莲子，你敢笑我！”　　　　程碧云梳洗妥当便到竹林找卢先生，卢先生还在舞剑。　　　　程碧云站在一旁，只见卢先生一身素衣，剑在手中活或刺，或挑，自在游走；卢先生或跳，或转，翩若惊鸿。程碧云看了只觉得有三分刚健七分柔美，心中升起无限期望。　　　　卢先生舞罢一套剑，走到程碧云身边，问道：“怎么样？想学吗？”　　　　“想！”程碧云坚定地说。　　　　“这可不简单哦，要下苦工的。”卢先生把剑递给了她的侍女流云，和程碧云一起往院子里走。　　“先生也是一样样学来的，学生也一样样学便是了。能学多少，就看我自己的造化了。”程碧云道。　　　　“你倒是通透。今日我们便将每日要学的课定下来。以后每日都要照着这课来。若是做不到，我可要罚的。”卢先生道。　　　　“学生定努力，做不到便认罚。”程碧云想的是，既然拜了师定要好好学。　　　　两人用罢早食，便来到书房。书房也是卢先生教授程碧云技艺的地方。　　　　两人对坐在榻上，卢先生道：“当初我学艺时，每日寅末便起身。先习半个时辰的剑，再写三百个大字，写完才能吃早食；吃完早食背棋谱，和先生对弈；只在午时休息一个时辰，过了午时日头正好的时候作画，申时开始练琴。晚上先生还要教我读书，写诗。每日如此，不问寒暑。”　　　　小莲子听了直咋舌，这一天不得累死，二少爷给的功课真是少了。　　　　程碧云虽早就有心里准备，听卢现在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忐忑，怕自己吃不消。　　　　卢先生笑道：“我那时还不如你，虽和你一般大，字却不认识几个。才学了几天便直哭着说先生伤已经好了赶紧走吧，要把先生赶走，被我爹打了一顿。好在先生不嫌弃我愚笨顽劣，还是将毕生所学教给了我。”卢先生说着，眼里泛着温柔的光，程碧云这眼光被打动了。　　　　“我定会好好学的，先生放心。”程碧云道。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我自用心教，你若学不好，便是你的造化不够了。我也教过几个女学生，都只学了不久。当初我要赶先生走没赶成，自己当了先生，倒是被赶走好几回了，希望你不要赶我走。你可是我自己挑的学生。”卢先生笑道。　　　　“不敢不敢！”程碧云心说：我连叶少勤都不敢赶走呢，哪敢赶先生您啊！　　　　如此程碧云便认真开始自己的学艺生涯。　　　　果然才过了两天，程碧云边累得不行，心里直说：算了吧，我还是不行，要不我也把先生赶走算了。可以一想到叶慧茗对自己的良苦用心，先生对自己的孜孜教诲，又觉得自己实在无用，这就被打垮了吗？便又振作精神继续努力。　　　　到第三天程碧云的手已经拿不起剑了。卢先生却没有半点要让她休息的意思。　　　　“只有熬过去才会不疼，不然以后每次拿起剑，你都会疼！”卢先生道。　　　　程碧云没办法只能拿起剑，一遍一遍地刺出去。　　　　练完剑再写字，字就更不能看了。可写不好要挨罚，程碧云只觉得那些赶卢先生走的小姐们实在是无可厚非。　　　　程碧云原是对棋艺一窍不通的，背起棋谱有如天书。　　　　这一天下来，到晚上卢先生给她讲书的时候，程碧云往往都困得睁不开眼，抬不起头了。因此没少挨板子。　　　　叶少勤听说程碧云每天要学这么些东西，竟对着叶慧茗作揖：“谢谢姐姐，没给我请这么厉害的先生。”　　　　叶慧茗道：“我又不指望你当大才子，考状元，你只要读书识礼，将来能把叶家的茶园茶楼好好经营下去就行了，学那么多做什么。”　　　　“那为什么叶姐姐要学那么多？”叶少卿不解地问。　　　　“你叶姐姐心里事太多，我叫她忙一点，没空胡思乱想。”叶慧茗道。　　　　叶少勤还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叶慧茗。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你要是想学，我可以再给你找十个八个先生来。”　　　　“别，现在一个文先生，一个武先生足够了。”叶少勤忙说。　　　　程碧云过了一个月才慢慢习惯了卢先生的教学节奏。练剑时手和胳膊也没那么疼了，写字也稳健很多，提笔也能画几笔简单的花和叶子，琴也能拨几下了。只一个棋，似乎还没有开窍。　　程碧云自己着急，卢先生倒不急：”学艺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急是急不来的。棋艺由是如此，下棋之人若不能平心静气，是下不好的。”　　　　程碧云听了先生的教诲，才放平自己的心态，慢慢地棋艺也有所精益。　　　　雪斋岁月易逝。　　　　一转眼，程碧云已经在雪斋跟着卢先生习艺五年。当年的小女孩已经蜕变成出尘绝艳的美人了。琴棋书画已经是样样拿得出手了，更是舞得一手好剑。只是程碧云日日在雪斋，外人无从知晓罢了。　　　　程碧云自己并不知自己容貌已盛。叶慧茗见她一日比一日更加出众，心里却总暗暗生出隐忧：女子容貌过盛就是祸。若哪天程碧云走出雪斋，走出叶家，不知又会引来怎样的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