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被你说中了,咱妈摆个小摊子真遇上仙人跳了!”
林夏正在对着小圆镜子涂脂抹粉呢,就听见她亲弟林冬那倒霉的声音急慌慌地传来。
“吵什么吵,就这么一点事。我大早上就跟你沟通过应急方案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林夏把东西放下,拿起椅背上的纱巾把脸包住,这才慢悠悠地走出屋。
“早就准备好了啊,姐你看看!”院子里,林冬已经拿了一只有着长柄的泔水舀子。
林夏嫌弃地把脸转到另一边:“那还不抄家伙赶紧地走。”
老林家小院子就靠着林夏念书的高中,此时此刻,高中门口分外的热闹。
林夏姐弟俩一赶过来,就看见他们的老母亲林爱莲正坐在地上泪雨滂沱,死命地扒拉着一个高大男人的大腿。
爱莲同志看起来弱不禁风,偏生跟黏在他腿上了一样,跟着人家的力道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活像耍杂技。看热闹的其他摊贩一阵一阵地惊呼。
一个糟老头子拄着竹篙子在人群里晃来晃去,唾弃那男人,说着带节奏的公道话:
“年轻人,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再耍这种小聪明,要以和为贵,不要搞窝里斗!”
男人气得直冷笑,抖着腿鄙夷林爱莲:“你这个妇女同志搞投机倒把撞到我面前,我肯定不能装看不见。被你蒙骗的可就是那些命苦——”
“我命苦哟!”
是谁,是谁抢着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可不就是卖惨好手林爱莲吗!
男人一低头,就看到林爱莲悲从中来,把大腿一拍——亲娘哟,男人徒劳地蹦跶了两下,没挣扎开。
这狗日的老妇女,居然放着自己的大腿不拍,死命拍他大腿!
“我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嫁知青。我不嫁知青,我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林爱莲又开始搞那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了,围观的人指指点点。
“我们孤儿寡母,我们孤儿寡母要被欺负死啦!”
林爱莲哽咽着,又扯着男人裤腿要呕吐,场面霎时乱成一锅粥。
她的好大儿林冬气势汹汹而来,畏畏缩缩而去。他缩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上前,生怕自己耽误了妈的事,让“孤儿寡母”这四个字味不正宗。
“起开!!”
一道干脆利落的喝声破开这乱糟糟的一片,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恶臭??
林爱莲脸色一变,连滚带爬挤出人群,一想又不对,电光石火之间折回去,把男人死拖了出来。
男人:“?”
他还没来得及问,那神出鬼没的糟老头儿把竹篙子往他脚前一捣,男人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勾了个大马趴!
“你们这些城里人都有病——”
“哗啦”一下。
男人的声音消失了。
周遭的人声也凝滞了。
一舀子陈年泔水,对着男人当头而下,浇了个正正好。
“…………”
万籁俱寂中,林爱莲捂住了眼睛,惨兮兮地哭了起来,宛如一个苦命的受气包。
林冬威风凛凛,拄着舀子,当仁不让立于校门口,宛如赵子龙单骑救主于长坂坡。
其实他的内心是这样的:???
他姐是怎么做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空舀子塞到他手里的!
林夏掩住鼻子,不忘用小眼神示意她弟,干得好啊,小冬。
“妈,回去吧,今天家里还要接待客人呢。”林夏对男人视若无睹,瓮声瓮气的声音从纱巾后头传出来。
“知道了,夏啊,妈听你的。”林爱莲赶紧把眼睛擦擦,低眉顺目地跟在林夏屁股后头跑,一副受女儿管了的样子,还不忘告状,“夏啊,妈今天遇上坏人了。妈在这里等我未来女婿,不想等到了个来仙人跳的,说我给学生找书看是投机倒把,非得扭我去公安局,吓死人咯,哎哟。”
“妈,依我说,你就不该过来等人。他那么大一个男人,嘴长得好好的,问也能问到我老林家门口了。”
娘儿俩一唱一和的,身后是石化了的众人。
被栽赃陷害的林冬终于打了个激灵,掉头委屈吧啦地跟着跑。啊啊啊啊他姐又欺负他,伤心了,这下是真的伤心了。
听着他们步伐的远去声,一股滔天的怒火从男人的脚板底直烧到了头发顶。可他偏偏不敢睁眼、不敢张嘴,生怕脏东西从他的七窍进入身体去。
他浑身僵硬,倔强站起,颤颤巍巍后退了一步。
唰唰唰——
身后的围观群众们霎时整齐划一后退三步。
男人:“……”
啊啊啊啊他可是个男人哇!
那老妇女和她的小崽子都死了!
“年轻人,看开一点。谁叫你不讲武德,来欺负我们这些下了岗的老同志,这好吗?不,这不好。”
那下了黑手的糟老头子还有脸在他身边说教,苦口婆心劝他做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