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棺之后,季佐季佑自然不愿意再呆在京城这个虎狼之地,即日便启程往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季佑虽然被皇帝摆了一道,但事情依然要做,他继续一路往西,打着回西方圣所本所的名义前往王庭。
季佐则挂心他那两支回航的船队,也紧赶慢赶的往东南沿海而去。
两尊大佛一走,整个京城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但也莫名的感到诡异起来。
两个毛头小子,怎的就让这整个朝廷像被上了枷锁一般喘不过气,究竟是他们太厉害,还是因为他们太无能?
这么一想,卧榻之侧,皇上果然是难安的,也难怪皇后大丧之日,就赶紧着坑季佑一把。
季佑确实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小皇帝这么坑一下。
以他之前对小皇帝的了解,这个才亲政一年,作风激进又自以为是的小皇帝,说不定会趁自己和季佐卸甲扶棺的时候对自己下手。却不料下是下手了,但不是武斗,却是文斗。
有意思,成长得挺快。
幸而他本身也没有狂妄到觉得自己可以稳压皇帝的地步,所以他不仅不生气,还觉得又点好笑,随后跃跃欲试。
圣女已死,他手中的西圣军却还兵强马壮,他的哥哥是圣所的大管事,他还有个好兄弟在本所当圣子,而西域现在也与他交好。
天时地利人和,全让他占尽了,他一直觉得圣所拥有的比皇帝多多了,为这天下做的也比皇帝多多了。
西域异族是他打退的,沿海倭寇是季佐震慑的,全国的经济命脉都在圣所手中,这是圣所最强盛的时刻,他本以为这一次驾临的圣女都可以被他拱上皇位了,结果那娘们居然是个没出息的。
既然她不干,那就他来,反正这本就是他的打算。
……他完全忘了差点有个女人要嫁给他这件事。
五天后,季佑出了京城范围,到达幽州界外的板城,那儿有一处分所,经营着城内圣堂、茶馆和客栈等店铺。
圣所财力雄厚,连带开的馆子都基本是当地最高档的,兼之是自家人产业,季佑自然想也不想,径直到了门口。餐馆的伙计就算不认得他,也认得他这队伍整整齐齐的那一身黑衫红甲,打那双锃亮的皮靴一落地,伙计便已经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大人里边请,大人先来点儿什么?”
季佑身后的副官熟知自家统领的习惯,立刻道:“楼上专座儿,二两月牙醉,招牌卤肉一盘,另外时令蔬菜随便搭。其他兄弟几个旁边另开一桌,按军制来。”
“诶!得嘞!二两月牙醉……”伙计唱着就进去了,季佑几个走在后面,圣所开的饭馆设计上大同小异,他们熟门熟路的从边上的环形楼梯往上走。
上面正有人要下来。
季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人也正在看他。
那是个女人。
黑发如瀑,只在头顶歪歪的扎了个松松的小髻,其余的便一直垂到了小腿上,衬得面容莹润如玉,红袍浓烈似火。
她眼长,眼尾妖眉长,眉峰柔鼻挺,鼻尖润唇红,唇角翘。
那巴掌大的脸上五官看似温婉清秀,可组合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让人打心眼里悸动喜欢。
季佑差点就心动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眼里真的只有她一个,连她身周围着那么多仆从都没注意。
可在两人对视一眼之后,他只觉得头皮一凉。
她看他的眼神,很认真。
平静、平淡、平和,没有丝毫感情。
她看了看他,又顺势看了看他身后,紧接着左右环视一圈,最后又看向他……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看他,看人,看物,她视之如一,万物皆在眼中,又仿佛皆没入眼。
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庙里的菩萨,普度众生慈悲善相,然而无论凡人如何在a面前跪拜哀求虔诚乞怜,a们的眼神都不会有丝毫变化,就算看着你哭死在座前,也不会有丝毫愧疚难过,依然平和如初。
这是人吗?
他甚至产生了这么个错觉,西域异族号称通天的萨满,作法后自称身上附了鬼神,也不曾有过这般仿佛慈悲又残忍的眼神。
似乎是因为他的盯视,那女人环视一圈后,最终还是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她眨了眨眼,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渐渐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一丝疑惑。
她因他生了别的情绪了!季佑居然这么幼稚的雀跃了一下。
终于,她先动了,也不开口,只是往微微侧身,左手拦了自己的仆从,右手朝他抬了抬,竟然是个请的姿势。
季佑下意识的带着身后的手下一道侧身让了,那女人便二话不说与他擦肩而过下了楼梯,身姿利落迅捷,闺阁小姐的长相,却带着股江湖儿女的洒脱气。
她身上竟然没有味道,一丝传说中的“香风”都没有。
他这时才听到她身后的老妈子啰啰嗦嗦的低喊着:“小姐!小姐!帷帽!帷帽!哎呀这这这都是外男,成何体统!”
那“小姐”闻言,猛地一停,转头,那样子明艳又充满威势,看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发脾气,可不料她竟然只是很好脾气的“哦”了一声,乖乖等在那:“那你给我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