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曦审视着她柳凝心头一紧,随后又缓缓松弛下来。
“哥哥你早就知道了吧。”她缓缓道,“早知道那南陈来使,是什么人。”
他早就知道景溯来使北梁却对她只字未提。
顾曦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开口:“你见过他了?”
“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柳凝说,“我没有与他见面至于他知不知道我在这里”
她不确定景溯往楼上瞧的那一眼有没有看到她。
“他知道了又如何?”顾曦冷笑一声“这里是北梁就算他在南陈呼风唤雨,如今到了北梁的地界又岂能由着他肆意妄为。”
柳凝双唇轻抿无话顾曦看着她,半晌轻叹一声。
“阿凝啊你对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之前已经跟哥哥说过了。”她低头轻声道,“我,不想再多说。”
其实究竟如何作想,她也理不清楚,也不想理。
左右这些事这辈子与她都没什么缘分。
“我不是对他有什么情只是有一件事苦苦思索无解。”柳凝说“这些年来,梁陈两国或战或和,但总归是北梁略处下风。就算需要使臣访梁南陈朝堂之上,有的是人选可担当此任又何须他一国储君亲来访。”
这正是她奇怪的地方,历来出使他国,就算以示敬重,通常派遣的,也多是不受宠的皇子,派太子出使他国,更是鲜有前例。
只因这本就是一件风险难料之事,皇帝又怎会拿一国储君冒险。
“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么?”
顾曦摇头:“我只知道来使是他,具体缘由却不清楚,确实怪了些不过,说不定只是他己想来,便刻意领了这出使的差事。”
“刻意?”柳凝蹙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翻遍南陈找不到你,说不定便猜到是我将你带回了北梁,于是便到了这儿,要将你找出来。”顾曦语气有些烦躁,“谁知道呢?他本就是个疯子,能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
柳凝默了默:“他不是疯子。”
“他怎么不是?”顾曦怒,“当年你还在卫家时,便肆无忌惮地纠缠于你后来又将你囚起来作了禁脔,还在你手上扣了镣铐镯他干了那么多荒唐事,你怎么还为他说话?”
“我没有为他说话。”柳凝叹了一声,“罢了,不提他。”
她实在不想跟顾曦讨论景溯到底疯不疯,有些事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何况顾曦对景溯成见已深,很难去改变他的看法。
若是真如顾曦所说,景溯是只是为了寻她而来,那她反倒稍稍安心。
总比他被卷入什么阴谋中,要好得多至少,她是不会害他的。
柳凝微微出神,顾曦见她这样,眉心忧色更重。
他不怕景溯来硬抢人,就怕她这样,瞧着一副理智而无情的模样,实则心中有意却不知。
顾曦眉间折出一道皱痕,看来还是应该早些将她安定下来。
他本想在这燕京城中,仔仔细细挑一个好郎君,将柳凝托付给他,照顾她一生安稳喜乐。
但如今景溯来了,便打乱了他的计划,只好加快动作,为柳凝寻一个好的归宿。
家世过得去,人品须得贵重,最重要的是要真心喜爱敬重于她顾曦思来想去,忽然有一个人选暂时浮现于他脑中。
“阿凝,景溯的事,你也无需多操心,有为兄替你解决。”顾曦站起身,袖摆垂下,“你呢,就好好待在府里,深居简出,别被他发现,也莫要想着去见他明白么?”
“知道了。”
柳凝点头应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
之后几日柳凝听了顾曦的话,没出过门,只安安分分地待在顾府里。
她连着做了好几天的梦,均与景溯有关,梦谈不上好坏。
与其说是噩梦,她感觉更多的是微妙。
她梦到一些过去的事,也梦到一些从未发生过的,某日午间小憩,还梦到了些羞耻而隐秘的事。
闷仄的午后,柳凝从梦里醒来,双颊生晕,身上起了一层细细薄汗,回想起梦中种种,只觉得心乱如麻,羞愤得抬不起头来。
她怎么可以做这种梦
衣衫粘腻在身上,难受得很。
空荡荡的净室里,柳凝脱了衣裙沐浴。她泡在浴桶中,指尖从心口的蝶纹处划过,总觉得己像是沾染上了什么魔怔。
沐浴完后,她换上一身浅杏色的裙衫,头发半干未干地垂在脑后,在桌案边坐下,取出纸砚,研开笔墨。
窗外是骤雨忽至,她和着雨声,提笔将金刚经抄录了一遍,末了,视线在那句“如梦幻泡影”上停了一停。
心下稍解。
所谓的梦都是假的,也说明不了什么,大概只是因为她欠他多了,总想着还,这才叫他钻了空子,屡屡入梦扰她。
雨停了,柳凝将笔搁到一边。
正打算多找几本佛经瞧两眼,忽然有婢女进了屋,手里捧着一只檀木盒:“小姐,大人从外头带了口信回来,说是让您去一趟六殿下府上,将这盒子交给他。”
赵承和已成年,虽未封王,但也不住在宫中,而是在燕京立了皇子府。
柳凝接过盒子,一时弄不清楚顾曦是什么用意,里头到底装了什么重要物件,竟得由她亲送过去。
打上回被赵承和握过手后,她就并不是很愿意再跟他多作接触。
不过柳凝想顾曦有他的用意,说不定还有拥立赵承和为储君的想法,毕竟这六皇子除了母族为皇帝所忌惮,其他实力综合起来看,倒也不是不能够一够储君这个位子。
若是顾曦有这个意思,她倒也不能总避着赵承和。
柳凝乘了府中香车,很快就到了六皇子府宅门前。
她捧着木盒下了车,看见门另一边也停着一架车舆,锦盖华帐,马匹上置了玉鞍和银蹬,微微有些诧异。
“府中可是有其他客人来访?”柳凝进了府,问了领路的婢女。
“确实有贵客拜访主人。”婢女答,“听说是什么太子殿下从南陈来的。”
柳凝脚步停下,觉得己来得真是不巧。
她捧着檀木盒,鞋尖转了转,决定先出去,等避开了景溯,再将东西交给赵承和。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便有两道人影从一侧的月门转出,并肩慢行,似乎言谈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