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乐荔帮雪清蘅把行李箱抬到楼底下。刚一出楼门她就被乍暖还寒的晨风吹得打了个小小的哆嗦。乐荔吐了吐舌头,下意识搓搓自己已经起了鸡皮疙瘩的两条胳膊,对雪清蘅无奈的笑道:“要我说,我还是觉得你们两个就直接都来我这儿住得啦!我的床那么大,还睡不下咱们三个?我知道你们也挺不容易的。刚出社会的女孩子能有什么钱呢?租房子还是挺贵的!”雪清蘅却笑着摇摇头道:“没有总打扰你的那个道理,我也不是穷的租不起嘛!恰好染染找到的这个房子还不错。为长远考虑,我还是跟她合租一下吧!那个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我们也能宽敞点。”乐荔叹了口气:“唉,这都一个星期了,云飞扬可真是一头倔驴,居然还能怄着不来找你!再这样下去,我都想让老庄提醒提醒他了!他这样是会失去他的宝宝的!”她对雪清蘅扑闪扑闪的眨了眨眼睛。雪清蘅勉强笑笑,心里也挺不是味儿的。一边又庆幸幸好最近云飞扬没工作,她每天只用去公司打打卡,在办公室做做样子,再把买好的生活用品和瓜果蔬菜放到云飞扬家门口就行了——反正她买了,爱吃不吃。高铭既然表态了不会开除她,那她也就实在不想轻易向云飞扬妥协。 四天前陈染看他们这幅样子不是戏,恰好她也被瑞声录用了,又实在是跟宿舍里的人处不来,于是干脆向雪清蘅提议合租房子——如果云飞扬和雪清蘅和好了,雪清蘅也可以搬回去。反正陈染以后就有工资了,也不怕一个人租不起。雪清蘅不好意思一直打扰乐荔,便欣然同意。陈染请班里的北京籍同学帮忙打听房子,总算运气不错,找到了一处户型良好租金也实惠的房子。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地方稍微有些偏僻,到地铁站和公交车站得走一小段路。不过雪清蘅和陈染已经很满意了。故而今天趁着她们休息,就把这个家搬了。反正她也没什么行李,一个箱子就可以搞定。到了地方,陈染从楼上下来接她,两个人又吭吭哧哧的把行李箱抬上去。进了新房子,一起说说笑笑的把房子布置了。就这么重新又安顿了下来。 陈染作为实习生,本来应该到宣传部去,或者去给哪个总监打打下手做做杂活什么的。结果却被高铭使了点小手腕给要了过来,放在云飞扬的团队里,直接归赵菲菲管理。雪清蘅怀疑安澜最近可能是有别的事儿绊住。她猜是不是安瑞康要不行了。瑞声老总安瑞康重病卧床已有几年,但是从前一直情况稳定的半死不活着。安澜也就请了高级特护照顾父亲,自己平时还是以公司为重。可最近她出现在公司里的次数明显变少,有时候三四天都来不了一次。这就让高铭的胆子变得大了起来,恨不得把阴谋都摆到桌面上变成阳谋。雪清蘅如今时常觉得高铭周身都充满了一股子浓浓的阴谋家气场,无时无刻不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把脸一抹,川剧变脸似的唱起大戏来。另一方面,高铭的父亲高岱和其他几个股东反而开始经常在公司里晃悠。高调的不像话。有时候还关着门拉着窗,几个人在会议室里叽叽咕咕不知道要搞什么鬼。陈染不明所以,一开始还以为高岱是老总。被雪清蘅提醒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脑补过度。不过雪清蘅也不得不承认,瑞声大概确实是要变天了。 她和云飞扬在上次吵架后,总算是无可避免的见了面。云飞扬倔,她比云飞扬还倔。两个人在公司共处一室几个小时,说出来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那边对她摆出一副公事公办脸,她这边就敢对那边摆出一张冷若冰霜脸。雪清蘅敢这么胆大包天,一是因为高铭许诺了不会赶她走。二来,她并非非要在瑞声这一棵树上吊死。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混了一二年。她手里好歹也开始有一些自己的人脉关系了。云飞扬又不是京圈大佬,那些人是她真的得罪了,就没法再在圈子里混下去。可他云飞扬也只不过是个出道三年的新晋小生,咖位摆在那里,说穿了也就是个二线。雪清蘅还不至于因为得罪了他就会没饭吃。她已经暗中跟其他几个小娱乐公司的人打过了招呼,并且得到了确切的保证——假如高铭真的脑子搭错筋让她走人,那她就可以立刻走马上任到其他公司去任职,还免费附送瑞声内部资料——人活着,不就是那回事儿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雪清蘅决定继续照着以前的路子活,争取做一个不讲道德和规则的人。无情无义,寡廉鲜耻,没有心就不会痛苦,挺好。 星期三,是她和云飞扬闹翻了的第十天。早上她刚起来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了。喉咙里清晰可感的肿了个大包。她对着镜子一照,发现自己眼窝深陷,皮色苍白。张开嘴就是血盆大口,头发干枯散乱的像顶了一脑袋稻草。整个一副形容枯槁僵尸再世。她操着个公鸭嗓子叫开了陈染的房门,对方大惊失色。连忙找出家里常备的小药箱,数出几种药来逼她用水灌着吞了下去。看着雪清蘅坐在餐桌边神情麻木的吞着药,陈染的眉头皱的像要拧麻绳。她转身进厨房,削了一个头天刚买的梨,找出小奶锅放上水。架在火上烧着,把梨切成小块丢进水里。又出来从客厅的桌子上拿了一大袋子冰糖进去,倒了十几颗。把这一切都做完,她回头一看墙上的卡通表已然七点半了。陈染无可奈何的盖上锅盖。冲出厨房一边慌慌张张的去洗漱,一边交代雪清蘅道:“你今天别上班了,我去给你请个假。你就在家里歇着。你那个绝对是上火!锅子里煮的冰糖梨,待会儿煮好了你把它喝掉。然后喝一大杯水,躺到床上去盖好了睡一会儿!可千万别受了风又让上火转成发烧!我今天下午给菲菲说一声,明天不行就不去上班了,带你去看看医生——我是说,如果你是感冒的话。流感可不是儿戏!” 雪清蘅木然的点了点头,行尸走肉似的走到门口帮陈染把背包收拾好。该带的东西都放进包里。这时陈染又像一阵旋风似的冲到门口的穿衣镜前,给自己脖子上飞快的扎了一条丝巾,一边回头对雪清蘅说:“还有!记得吃药!要是过了今天下午吃药还是不管用,就给我打电话。我下午回来时就把出租车叫好,咱们今天晚上就去看医生——”她回头看了看雪清蘅,圆脸上洋溢着担忧:“——你别怪我大惊小怪,昨天刚看了一篇文章说,北京的流感很吓人的,搞不好会死人!老天保佑你这只是上火,可千万别是流感!”说完了这些,她拍拍雪清蘅的肩膀,一阵风似的又刮了出去。刮到楼梯上还不忘叮嘱一句:“记得吃药啊!”以至于人都不见了,声音还在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雪清蘅浑浑噩噩的走回去,她的喉咙是彻底发不出声音了,心里却在一刻不停的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个云飞扬吗?不就是个男人吗?还是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的臭男人!有什么可纠结的,嘴上说不纠结,心里还因为他上了火!真是个没出息的!她走到厨房,把咕嘟咕嘟冒热气的冰糖梨下面的火关掉,倒进一只大碗里慢吞吞的捧起来喝,在心里逼自己硬起心肠来,违心的说着狠话:“大不了掰了呗!有什么了不起的!本来一开始就是想借着他进这个圈子的!现在目的达到了,高铭都对你另眼相看!他算个什么东西啊!一架梯子而已!至于让你这么难过吗?丢了就丢了!只要你愿意,三条腿的□□找不到,两条腿男人还不是满大街都是!犯得着为这么一个家伙伤心吗?真是没出息!没出息透了!” 雪清蘅喝完了冰糖梨,浑身乏力的像刚对打过三头大象。满怀倦意的又喝了一大杯水,她跌跌撞撞的又躺回床上去了。 她睡着了。梦里云飞扬乐呵呵的笑。傻呵傻呵的。她也傻呵傻呵的。两个人坐在一起红了脸,活像一对呆头鹅。 暮色四合,雪清蘅在半明半暗的屋子里醒过来。顿时觉得胸腔里舒服了。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的接了电话,陈染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带着一丝犹疑。雪清蘅听到那边“喂”了一声,便也跟着“嗯”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恢复正常了,大包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心里高兴,就又对着手机“哇?”了一声。那边陈染似乎长出了一口气,欣慰的笑道:“阿蘅,看来你已经好多了?太好啦!你的嗓子还疼吗?头还晕吗?” 雪清蘅试着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感觉自己的喉咙十分顺畅滑溜。她又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的大脑也十分清爽。因此就高兴的对着电话应了一声:“不难受啦!染染,我好啦!你的冰糖梨真有效!” “是阿姨教给我的,我这样说你信吗?”陈染在那边笑道:“我来北京之前,去你家看过阿姨一次,阿姨提到你容易上火,每次上火了她就给你煮这个喝——还真的蛮管用的!”雪清蘅在这边忙不迭的点点头,忽然想起来陈染看不见,于是又“是啊”的应了一句。这当儿,陈染那边却忽地又开始犹犹豫豫了。雪清蘅听出了她的不正常,便好奇地问:“怎么了染染?你想说什么?”陈染那边迟疑了一下,才对她说:“阿蘅,张凤宸来北京了。她没地方住,能不能暂时让她去咱们客厅落个脚?”仿佛是怕她不答应似的,陈染又补了一句:“她是来找她妈妈的,估计呆不了几天就能找到了。不会在咱们那儿住太久的!” 雪清蘅听了这话,本想毫不犹豫的拒绝,可随即又想起了自己毕业之前在学校外面的南街当街呕吐,是张凤宸让龙佑安把她和陈染送回宾馆。她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情。故而略一思忖,便对着手机答道:“那你带她来吧,不过可事先说好了。我最多收留她三天,过了三天。找到还是找不到她都得走!”想了想她又说:“你跟她说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情,尤其是我讨厌的人的情。这一次是为了她上回在南街帮我那一次。我跟她以前积怨太深,不可能和解。所以她来住就来住,千万可别想套什么同窗旧识的近乎让我帮忙搞别的!我搞不来!我的态度就这样,对她好不到哪儿去!她要是不想看我的脸色她可以不来!她要是看的下去,那就来吧!”